明达硅厂召开职工会议。会议室在厂区的那栋小洋楼二楼。主席台上厂长在讲话，台下除了前几排安静外，四排以后就开始交头接耳讲话。到最后一排，更是闹哄哄的。

郑绍华坐在最后排。坐在他旁边的两个郑屋村来的中年人，有几分神秘地谈论着。

“听说金生在做一个很赚钱的生意。”

“什么生意？”

“叫什么胆，什么红四的，用猪胆提炼出来，然后卖到外地。他现在每天都在圩上收购猪胆。还到泰阳、九地圩去收购呢。”

“金生脑子真是好用，他就能找到这么多赚钱的门路。”

郑绍华听了心里一阵“咯噔”，他们说的不就是胆红素吗？“四”和“素”在当地同音。

郑金生是郑屋村一个大家公认的赚钱能人，他收购木头、土纸、贩猪，只要有钱赚的，他都做。虽然才三十来岁，却已经在村里最先建了一座砖混结构的房子，让村里人羡慕不已。人们提起他，都会赞叹他会赚钱。据说，郑金生做的每样生意，没有不赚钱的。

既然郑金生也在做胆红素，那么，说明自己看到的广告信息，不会是骗人的。郑绍华突然为自己的疑心而感到惭愧，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相信科技，就会被时代淘汰。郑绍华想到了一份信息广告里的话。

郑绍华下班后，直接去找郑金生，想去看看他是怎么提取胆红素的。

村头的石圳下，郑金生的三层砖混房，外墙粉刷得白白亮亮。

“金生哥在吗？”郑绍华有些怯生地走进去。按辈分，郑金生得叫郑绍华叔叔，不过在实际中，年纪小的还是得尊称比自己年纪大的为哥。

客厅里，郑金生的老婆和她的婆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17英寸彩色的，屏幕上不时有雪花飘过。整个房子内部同样粉刷得一片洁白。

“哦，他出去了。”郑金生老婆回头看了下郑绍华，语气不冷不热：“有什么事吗？”

郑金生的母亲起身，端了一条四方木椅让绍华坐。

“听说金生哥在做胆红素，我想来看看。”郑绍华坐下后，直接了当地说。

“你听谁乱说的？”郑金生老婆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我，我听说的。”郑绍华一时涨红了脸，他没想到问这事情，郑金生老婆会不高兴。

“哪个嚼舌头的乱说。”郑金生老婆更是沉下脸来，好像秘密被人发现一样。

“是不是就是收猪胆的事情。”郑金生母亲侧身问绍华。

“老鬼不晓得不要乱讲。”郑金生老婆好像被蜂蛰了一样，狠狠地斥骂婆婆。郑金生母亲的脸，刹那间拉了下来。

离开郑金生家，走没多远，绍华就碰到他骑着一辆锃新的双杠凤凰单车回来。郑绍华大声地叫着“金生哥，金生哥。”

郑金生停下来，双手撑着单车手把，一脚着地，一脚踏着脚板倒转，飞轮发出“滴滴答答”清脆悦耳的声音。

金生哥，听说你在做胆红素？

你怎么知道？也想做？这可不是这么容易的。年青人，还是稳稳地上班吧，做这些有风险的。郑金生看着郑绍华，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说。

郑绍华的激情一下被金生的话浇得粉碎，纷纷扬扬撒了一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感到脑袋昏昏沉沉。到了家后，他一头倒在床上，耳边还不断地传来郑金生和他老婆的声音。他仿佛看到金生两公婆脸上轻蔑的冷笑。

“绍华，怎么啦？身体不自然吗？”房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绍华有些不耐烦地说“没事没事，不要吵我。”

吃过晚饭后，郑绍华独自来到村里的那座福安桥上，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上有稀疏的星子。寒潮即将来临，不时有凌冽的风吹来，吹得绍华脸上像茅叶割过。他又想起了初中毕业时的豪言壮语，想起了前不久在厂区，那个中年同事语重心长的话语。

郑绍华倚靠在桥栏杆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桥下哗哗的河水，心想，郑金生不肯透露自己发财的秘密，更加说明了这个致富项目的可靠。他不透露，我为何不能自己行动做呢？只要我自己做成功了，那时他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用那种轻蔑的神情对我了。

郑绍华眼前又浮现出燕群的身影。他好像看到燕群也从厦门赶回来了，和他一起生产胆红素。两人一起数着一叠叠的钞票。那边，郑宝华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郑绍华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成功的那一天，看到无数惊讶和羡慕的目光。

第二天，郑绍华就到了邮电所汇款购买胆红素生产资料。郭所长看完郑绍华的汇款单，举起钢戳，拍地一声盖在汇款单上，同时鼻孔里“哼”地一声：“又是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异想天开。”

郑绍华脸上讪笑着，心里在说：“狗眼看人，等我成功了，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