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

《报恩之后》

第 61 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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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闵怀崩逝后,鼎鼐簪缨皆翘首企盼新帝践祚。不想,帝位空悬整整十日,崔珩那边仍没个动静。

一班忧国忧民的老臣登时愁白了头发,但慑于赫赫军威,不敢直奔燕林村当面进言,只好摛藻雕章,修书千封,希望崔珩能有所感悟,早日拍板定夺。

也就是这短短十日,朝中已泾渭分明地割裂成两个派系。一派曰正统派,一派曰拥贤派。

这正统派,顾名思义,讲求皇位父子相承。

但萧闵怀篡位时,秉着斩草除根的目的,将手足兄弟,侄子侄孙杀了个片甲不留,皇室血脉由此凋敝。两年时间,委实来不及灾后重建,开枝散叶,而萧闵怀自己也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若从旁支中挑个年龄适当的便宜郡王来继承皇位,勉勉强强遵从了祖制,可万一眼拙,选个纨绔祸害朝纲,岂不遭人唾骂,沦为千古罪人?

就在这一派进退维谷之际,皇太孙妃徐梦洁尚在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皇太孙萧珏遇害时,身怀六甲的皇太孙妃被人悄然带离了东宫。奉命追击的孔鎏回禀说,皇太孙妃连人带马车坠入了悬崖,跌进了深海,尸骨无存。

原来那不过是个障眼法。马车坠落前,皇太孙妃已被安全转移。

幸亏这两年她沉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做到了杳无音讯,才为皇室保留下一点可怜的血脉。

皇曾孙萧念无疑是皇位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至于崔珩的心思,这一派也在反复揣度琢磨。按理说,他是皇太孙生前密友,又想方设法救下徐梦洁母子,悉心照料,该是个仁义之辈。可为何战火停歇数日,仍不让百官赴天曜城迎立新帝,实在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拥贤派,则更务实理性一些。

暴虐统治下,大魏惨失民心,崔珩既是用武力征服了大魏每一寸疆土,又靠他在天曜城施行的仁政让百姓对其充满了向往,寄予了开创盛世的厚望。他若登基称帝,实在无可厚非,甚至称得上理所应当。

再则,皇曾孙萧念尚且是个奶娃娃,由他继承大统,政权必然旁落。

外戚干政的惨烈教训,历代史官皆有记载,每一条都振聋发聩。

文澜阁大学士徐永明一族虽被睚眦必报的萧闵怀打压得七零八落,这两年,因为“徐氏族人永世不得参加科考”的敕令,无法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但他们的身影始终活跃着。

本来徐氏一族家学深厚,最是容易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青年才俊。当官的路被堵上了,但丝毫不妨碍他们成为皇亲国戚、贵族子弟的座上宾,在不学无术或学术不精的人之间施展影响。

萧念一旦继位,这些隐忍多时的舅舅们还不顺杆而上,一展憋坏儿了的雄心抱负,彻彻底底地把持朝政。

自古以来,孤儿寡母,总会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这两派相持不下,势同水火,笔战都打了好几回。时间拖得越久,吵得越是凶狠,双方的不安也越是浓重。

对此,远在郊外的燕林村仿若未觉。

这一日,天色向晚,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南面山脚下一座小屋刚刚修葺不久,是村里难得的好样式。小小的庭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季节不适宜,院中尚未栽种花草。待到明年春来时,沿白墙栽上几株蓝雪丹,一定赏心悦目。

这时,一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怒斥传出屋外,“笨手笨脚的,连个炭盆都生不着,你是想冻死我吗?就没见过比你更愚笨的丫头!”

徐梦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数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两个汤婆子过来。事事都要靠别人吩咐,就不能有点眼力见?”

若不是沈妈妈留在天曜城照顾萧念,她何至于找乡野村姑在身旁伺候。

挨骂的少女年未及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面前的贵妇人,没有丝毫怯色,“我是受了姐姐的嘱托,才来顶替一段时日的。你嫌我干得不好,大可以去找别人。我姐在你这当差时,是不是也天天挨骂?难怪你这儿如此冷清,连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徐梦洁何时被人这样毫无礼数地顶撞过,扑将过去,想要好好教训少女一顿,出一出胸中恶气。

少女身姿轻盈,往旁边躲开了,“当心你的手。一会儿弄疼了,又要骂人。”

徐梦洁扑了个空,怒火更旺,“不想干就给我滚!”

“你以为我想呆着。虽说我出生乡野,可不是生来就服侍人的。”少女不卑不亢道:“你先告诉我,我姐为何要神神秘秘地离开燕林村,是不是你交代了她什么事情?她何时才会回来?”

“鬼知道呢。”徐梦洁讥诮道:“你们两个不愧是姐妹,蠢得如出一辙。你说,我怎么放心把要紧事托付给她?说不定啊,她和哪个乡野村夫私奔了。你们这一家子个个都吸她的血,早嫌你们是累赘了。”

少女闻言,气得满面通红,“无凭无据,你别污蔑我姐。你这人看着知书达礼,没想到嘴巴比我们乡野村姑还脏。”

“你!”徐梦洁气结,抬手就扇了少女一个响亮的耳光,正要顺手去扇第二个,屋外传来了叩门声。

少焉,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夹带风雪,出现在了门口。

“阿珩!”徐梦洁心尖一颤,嫣然一笑,“屋外多冷,还不快进来。”

其实,屋里也没温暖到哪里去,但不影响徐梦洁亲切热忱地招呼崔珩。

少女捂着脸颊退出房门前,徐梦洁又轻声细语吩咐道:“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先去拿汤婆子和茶点过来,炭盆别忘记生。不要灰心了,多尝试几次,总能成功的。”

少女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与崔珩擦肩而过时,直率的目光在崔珩脸上短促停留,似在打量。

徐梦洁把崔珩引到靠窗的榻上,两人相对而坐。

“乡野姑娘就是肆无忌惮,敢用那样的眼神瞧你,一点也不害臊。刚才我教训她的话,都被你听去了?”尴尬与羞赧在徐梦洁脸上交织,她幽幽叹息道:“近来,我总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坏了不少。大概是念儿不在身边,想他想得紧,一直心绪不宁的。你要笑话就笑话吧。”

“无妨。”崔珩推开一道窗缝。

屋外,雪渐渐下大了,如鹅毛,在融融烛光的映照下,围绕着纸糊的灯笼狂舞。

徐梦洁暗暗留心对面之人的神色,见他目光悠远,似在想些什么,便试探道:“你是在想念小采吗?世事无常,谁知道你出去打仗的档口,会发生这样的不幸。小采日日与火药炮弹为伍,当真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听说她身陷火海,丢了性命,便难过得病倒了,连她的葬礼也没露面。九泉之下,她不会怪我吧?”

崔珩合上窗,把冷冽寒风关在外面。他深深地看了徐梦洁一眼,这一眼太过犀利,似乎要望进徐梦洁灵魂深处。

徐梦洁不禁打了个激灵,但没有回避崔珩的目光,一脸惋惜道:“你还不知道吧,年关将至,我亲自给小采裁了一套新衣。如今,伊人已逝,只能睹物思人了。”

说着,她走到一口竹木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裙衫,是明亮艳丽的桃红色。

“穿红喜气。你看,我用银丝在上面绣了几朵碗大的牡丹。小采穿上一定好看。”话到最后,徐梦洁泣不成声,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砸落在矮几上。

她掏出一块帕子,擦拭眼角,哽咽道:“我与她相识虽晚,可真心拿她当姐妹看待。”

“你的手怎么了?”崔珩似乎此时才注意到徐梦洁的双手戴着怪模怪样的布罩子。

“哦。”徐梦洁转而露出一丝苦笑,“近来天寒,我习惯了每日煮甜羹,抄经书,做针线活,一个不留神,手上长满了冻疮。你也知道,我们女子爱美。天天对着这样一双丑陋的手,实在无法忍受,索性拿多余的布料做了两个罩子,把它们遮起来,眼不见为净。”

崔珩不再追问。

茶点与汤婆子都送来了,徐梦洁把其中一个汤婆子给崔珩,“今日这炭盆怕是生不起来了。这里冷得像个冰窖,你且拿这个取暖。”

“不必了。”崔珩倒了两盏茶,馥郁的桂花香随着腾腾热气飘散开来。

“桂花是村里百姓所送。晒干了磨成粉,混在茶叶中,依然香气扑鼻。这桂花茶不单单胜在香味上,口感也不像清茶那般苦涩。”徐梦洁满含期待地凝视崔珩:“是不是清甜可口?”

“私以为,茶还是简单点好。”崔珩尝了尝,一口喝干了,撂下茶盏,态度十分冷淡。

徐梦洁大受打击,“你要细品,吃得这般急,当真是牛嚼牡丹。”

话音落地,她扑哧一笑,“似乎很久没拿你打趣了。萧珏在世时,我们三人时常围坐窗边喝茶聊天。尤其是这样的下雪天,屋里暖洋洋的,屋外白茫茫一片。雪静静地落,我们就静静地欣赏,谁也不说话。阿珩,谢谢你夺回了属于萧珏的一切。”

“萧珏是我毕生挚友,我做的事本就理所应当。只不过……”不知怎的,崔珩停顿下来。

霎那间,徐梦洁心弦紧绷,浅浅啜饮一口茶水,佯装不在意地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有些事终归要食言了。”崔珩掀起眼帘,乌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徐梦洁故作镇定的模样,“你也说了,世事无常。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说过的话一一照做?”

徐梦洁捧在手里的茶盏翻了,温热的茶水打湿了布罩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似在忍受某种强烈的情绪,或者痛楚。

崔珩打算自拥为帝吗?那萧念怎么办?她怎么办?

徐梦洁咬了咬唇瓣,语气里带了一丝明显的讨好:“江山是你夺回来的,念儿毕竟还小,肯定得多多仰仗着你。前朝晋元帝时,王与马共天下。我一直想让你收他为义子,待他登基,你便是摄政王。明面上,他是君你是臣。其实,他还不是受你教导,对你言听计从。”

“你以为,我要的就是这些?”崔珩毫不掩饰话语间的讽刺,“你的手不难受吗?为何不把布罩子拿掉,擦一擦?”

徐梦洁惴惴不安,恨不得把两只手藏起来,不引起崔珩的注意才好。

岂料,崔珩长臂一伸,紧紧地拽住了她的右手腕,虎口沿着手背一寸寸挪动到指尖。

徐梦洁痛得牙齿直打战,“阿珩,你弄疼我了,快松开。”

被用力捏过的指尖不一会儿就渗出了鲜血,崔珩一把扯掉布罩子,冷笑道:“你就是用这样的手熬甜羹,抄经书,做女红的?”

那手五指纤细葱白,但食指与中指皆短了一小截,伤口刚结痂不久,薄薄一层,一碰就是锥心的疼痛。

“白磷灼烧的滋味不好受吧?”崔珩仔细打量血淋淋的伤口,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薛采说,白磷灼伤的创口,深可入骨。如果不把粘上白磷的皮肉剜除干净,就会一直蔓延灼烧,攻入心脉。这话,你也听进去了。”

“你……”徐梦洁如遭当头棒喝,全身力气被抽空了,颓然倒在榻上,喃喃道:“你早就调查清楚了,却还虚情假意地与我周旋。我一心向你,你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错,是我偷挖磷矿,灼伤了手指。那又如何,一点小伤换薛采的性命,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徐梦洁撑起半个身子,愤恨从眸中流泻而出,“阿珩,薛采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她必须死!我煞费苦心,可都是在替你着想。你是不世出的奇才,该痛痛快快纵横天下,驰骋疆场才是,何必囿于小情小爱?”

“事情恐怕没有如你所愿。她还活着。”崔珩淡淡道,仿若不知这话会如惊雷一般,在徐梦洁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你说什么?”徐梦洁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那被火烧死的女子是?是月娥!”

徐梦洁一声惊叫,自个儿说出了答案。

此时此刻,她才恍悟,月娥无缘无故离开,不是因为胆怯懦弱,外出避风头去了。而是葬身火海,永远无法回来。她日夜筹划的,都是如何将薛采置于死地,心智才会被计谋得逞后的狂喜蒙蔽,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所以,你是来寻仇的吗?事情恐怕也不能如你所愿。”徐梦洁不再装腔作势,望向崔珩的目光带着点点寒意,“阿珩,这都是你逼我的。我原本是舍不得对你下手的。”

崔珩好整以暇,看戏一般瞧着徐梦洁撑起身子,又无力地倒回去。

徐梦洁如此挣扎了两次,急得浑身颤抖起来,恐惧悄无声息地潜入,牢牢盘踞在她的心头。

究竟是哪里疏忽了?

混着迷药的软筋散是她亲手涂抹在杯口的,茶盏上的标记是她亲手所做,她亲眼瞅着崔珩喝光了桂花茶,为何安然无恙的人却是他?

就在徐梦洁疑窦丛生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女终于生着了炭盆,恭恭敬敬端进来,跪地道:“大人,炭盆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徐梦洁残破的食指对着少女,又指向崔珩,“你们串通一气。”

“快回家去吧,此处交给我处理。”崔珩对少女道。

临走前,少女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带着哭腔道:“多谢大人替民女一家伸张正义。民女才不管她是谁,是何身份,只知道杀人必须偿命。”

少女走后,崔珩面向徐梦洁,闲闲问道:“是摔杯为号吗?”

徐梦洁心灰意冷,本以为自己是操纵局面之人,没想到一举一动全没跳出崔珩的掌心。这招将计就计,彻底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

今晨,正统派中几位年高德劭的大臣一合计,派人送来了一封联名书,算是给崔珩下了最后通碟,要他在明早巳时前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何时去天曜城迎立萧念。

兹事体大,徐梦洁料想从未登过门的崔珩会来与她商议,便联合了自己的族兄族弟,以及正统派中的极端分子,在小屋周围设下了埋伏。若言谈之间,崔珩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便按兵不动,涂抹在茶盏上的药只会让他沉沉睡上一夜。若他心生邪念,则就地将其逮捕。

结果,她被人像猴子一样耍弄了一顿。

崔珩执起一只茶盏,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掼。

哗啦——

一声脆响,蛰伏多时的暗卫收到信号,奔涌而来。崔珩一人一剑,边打边退,路过炭盆时,手中长剑一挥。火红的炭块如烟花绽放,陨星般坠落在房间四处。

猛然间,房中遍地燃起蓝绿色的幽火,暗卫如幽灵穿梭其间,扭动着身子,发出扭曲的怪叫。

徐梦洁瘫软在榻上,再一次感受到了蚀骨的疼痛。崔珩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崔珩的残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屋外,居高临下的弓箭手齐齐对准步出房间之人。

箭雨倾盆。

埋兵在更高处的林星云忍不住捅了捅秦长生的手臂,“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不出手帮忙。”

“废话,城主交代了这一仗他自己打,谁若帮忙就军法处置。你若不介意在全军面前来个屁/股开花,就冲下去耍一耍威风呗。”

林星云哼了一声,“经过日夜观察,老子终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什么?”

“老子偏不告诉你。”

“哦。我也没兴趣知道。”

过了片刻,林星云熬不住了,“你当真不打算再问问?”

“说了没兴趣,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吵着我看城主打架了。”

“算了,老子大发慈悲,就不瞒着你了。你有没有发现,小采离开后,咱们城主学会了一件事。”林星云死性不改,卖关子似的停顿了须臾,见秦长生一点也不配合,自觉没趣,开诚布公道:“就是自虐。”

崔珩以一己之力与众多暗卫缠斗,身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如杀神附体,手中长剑寒光凛凛,在暗卫间穿进穿出,宛若游龙。

指使这些暗卫的朝中大臣,做梦也想不到崔珩这招还叫引蛇出洞。

有些人常年浸/淫宦海,懂的只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明哲保身。当年,萧闵怀篡权,崔默武蒙受不白之冤,难道单单只靠孔氏的力量?那些蝇营狗苟,为虎作伥之人,手中权力虽小,到底也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也正是同一群人,攀附着正统派中强大的势力,浑水摸鱼,叫嚣得比谁都厉害,使的全是挑拨离间的伎俩。他一日不让百官去天曜城迎立萧念,他们就一日比一日焦虑。

人在世上做的错事,不可避免地会留下痕迹。

他的强大,是那些人的催命符。

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

他们急了,便想出借徐梦洁之手,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法子。而他假装不知,派时宁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一晚,该收网了。

最后一名暗卫在崔珩身后轰然倒下,崔珩拖着长剑,缓步走出院落。长剑在泥泞的地上刻出一条细长的罅隙,剑身上流淌的鲜血一路浇灌着烂泥。

倏地,崔珩丢下剑,张开双臂,仰面朝天摔进了泥地里。

他静静躺着,任由雪花飘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这世间,也唯有薛采天真得可恨。以为除掉卖主求荣的谢舫,篡权夺位的萧闵怀,就是大仇得报。

他追求的是,所有粘手那件事的人都一一得到报应。

不知过了多久,雪几乎覆盖了崔珩半个身子,他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心里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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