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森罗之战

（一）

“在我七岁那年的一个黄昏，远方黑云滚滚而来……”

“那夜，凝青山中黑云大作……”

“禹陵黑云罩顶，电闪雷鸣……”

步光、岳霆、麟嘉的声音逐一回响在符晨曦的耳畔。这就是步光所描述的妖兽黑潮！

他站在银瀑镇的房顶上，望向远方，只见天际黑云弥漫，顷刻间已接近了银瀑镇，而在黑云之下，则是无数被黑气笼罩的妖兽！众人惊慌大喊。

“快通知各霄总部！”第一个喊出来的是参天派弟子。

紧接着木甲行会中人吼道：“集结抵御！镇长老呢？长老在哪儿？！”

符晨曦与岳霆站在高处，天空雪花飘扬，银瀑镇中央传来“当——当——”的敲钟声，让不修仙法的百姓全部回家躲避。木甲、锥隐、参天、奔云四大行会弟子一时间尽数冲出，各持法器。

“成千上万。”符晨曦声音沉重，说，“究竟是哪儿来的？”

岳霆颤声答道：“终于来了，当初毁我门派，屠我亲人的就是它们！”

“喂！你们俩！哪一派的？快下来帮忙啊！”底下道路上，木甲行会的弟子奔跑而过，符晨曦与岳霆对视一眼，两人跃下房屋。整个银瀑镇的修仙门派弟子全部涌到村镇东面，符晨曦与岳霆快步跑去，加入了参天弟子。此地驻扎着上百人。三十多名木甲行会弟子身穿金属甲胄，统统上前。参天派十余人则紧随在后，祭起法术，手套上发出炫光。锥隐收女不收男，二十余名女刺客冲上，在两侧形成护卫。奔云商会门人则站在最后，准备使用法宝。各门派一眼之下，战斗方式分明，又有不少经停此地的伏明与森罗弟子，各自手握长剑，十分紧张。

“不要跑！”一名打头的木甲行会弟子回头，见伏明与森罗这些驻留门人竟有退缩之意，吼道，“保护百姓！都别当懦夫！”

“准备应战了！”符晨曦吼道，“要来了！”黑气翻滚的妖兽如同一道黑潮，惊天动地而来，符晨曦看清了首当其冲的妖兽——居然是森罗的飞螳螂！

“森罗派的？！”众人瞬间傻眼。

符晨曦马上想起了木精殿飞来时，跟在后面被黑气击落的森罗卫士，心头猛然一惊，紧接着，黑潮已狠狠地撞了上来！顷刻间百余人勉强筑起的防线被彻底冲溃，妖兽实在太多，足有上千，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木甲行会众弟子怒吼一声，左手执剑，右手抖开一面连环相扣的木轮，当作盾牌与妖兽大军正面冲撞！到处都是妖兽的嘶吼声，符晨曦一个照面便撞上了一只两人高的螳螂挥来的巨镰！当即一个打滚，从它腹下滚过，再抖开翅膀，在空中一个飞旋，手持长剑，迎着那冲上前的螳螂射去，长剑一劈，将它的头颅斩了下来！

奈何螳螂掉了脑袋还能活，仍在四处斩杀。修仙门派弟子们纷纷御起气罩，抵挡黑潮的冲撞。一时间彩光四射，战场上光轮四处飞旋，又有无数寒冰弹雨，流焰烈火爆开！

符晨曦专挑螳螂的头斩，双手持剑，连斩数十只，在妖兽群中穿梭来去，几次千钧一发之际，都险些被撕成碎片。忽听背后一声惨叫，一名木甲弟子气罩终于溃散，被迎面冲上前的青兕挑得飞起。“当心！”符晨曦一声怒吼，飞向那弟子，然而业已太迟，只见那弟子被从地面蓦然跃起的巨蜈蚣拦腰咬住，拖进了妖兽群中。继而血液喷洒，瞬间被撕成碎片！

符晨曦：“……”

他尚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终于意识到，哪怕是九霄中的仙人，也是会死在妖兽口中的！然而这景象非但没有令他退缩，反而致使一阵热血涌上头顶。他蓦然转身朝着冲过防线的妖兽群。只见上千只妖兽已冲垮了银瀑镇大半房屋，此时转过身，在朝一众修仙弟子们冲来！

参天派弟子们已顾不得殃及无辜，开始使用大形法术，刹那间天际昏黑，坠星

万道，拖着火焰砸向地面！符晨曦一掠而过，以长剑狠狠地捅进了飞到参天弟子法阵前的一只黑鹰腹中，带着它摔进了民宅中，撞得屋顶塌陷，砖瓦纷飞。

“我的剑……”符晨曦武器已砍得卷刃，卡在那黑鹰肋骨中，当即奋力拔出。背后倏然一声孩童的大哭响起，符晨曦马上一个转身，瞥见小孩儿缩在墙角大哭。他一手拖着长剑，一手抱起那小女孩，冲出了民居。刚一出外，便有陨石坠下，银瀑镇四处起火燃烧，烟雾蒸腾。在大范围法术轰炸下，妖兽顿时发出嘶吼，冲出了村庄。

“岳霆！”符晨曦大喝道，“你在哪儿！”

黑潮一冲进村庄时，两人便即失散，诸派弟子各自为战，奋力抵抗。已有人喊道：“撤！抗不住了！朝西边撤——！”

“疏散！疏散！”本地参天枢负责人喊道，“保护百姓！”

奔云商会的马陆虫车已纷纷套上，木甲行会的弟子怒道：“拦住他们！他们要逃！”

“逃什么！”奔云分部属下弟子吼道，“保护百姓撤离！”

符晨曦一脸焦黑灰烬，满腹焦虑，环顾四周，喊道：“岳霆！岳霆呢？！”

岳霆匆匆过来，手臂带伤，喊道：“我在这儿！”

符晨曦将那小女孩交给岳霆，说：“送她上马车去！”

岳霆接过小女孩子，若有所思瞥向符晨曦，符晨曦略略皱眉，一语不发。

黑潮中，妖兽攻势缓得一缓，参天派的法术流星烈焰为他们争取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众人都知道银瀑镇已经完了，决计挡不住了，唯一的活路就是撤离这儿。

“哪儿来的妖兽？”

“每次跑得最快的总是你们奔云！”

“去森罗，往树海跑！！”

“撑不下去了！必须马上撤离！”

哭声，叫嚣声，喊声，彼此愤怒斥责地破口大骂，妖兽一退，现场混乱无比。

“别吵了！”符晨曦一声暴喝，银瀑镇村口空地上，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各自看着符晨曦。

“你谁啊？”木甲行会中人说道。

参天弟子却是认识符晨曦，且知道他与曹靖霏关系匪浅，本部参天枢负责的大弟子说：“听你的，怎么办，你说吧。”

符晨曦扫了奔云商会众人一眼，从乾坤袋里掏出赤将子暝交给自己的龙牙印，顿时所有人震动。虽然不知龙牙印章实际印文，但能持有这枚印章之人，定与奔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您的，请吩咐。”本地奔云分部掌柜是个少妇，干净利落地说道。

“参天派马上带本地百姓疏散。”符晨曦说，“不要去森罗，往西边去，去云梦泽。”

银瀑镇距离森罗更近，此时理应先撤往北方，绕过苍森平原南下，途经丘陵区进入树海，路程更短。而朝西撤的话，哪怕全速前进，也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抵达雁荡山。但符晨曦知道木精殿的坠落地点在平原区与丘陵区中间，黑潮爆发之地，也正在那里，说不定森罗已有危险，绝不能走那条路！靖霏……希望你安全……符晨曦知道这个时候已不能再去森罗了，身后有着银瀑镇近千人的性命。

“你去望风。”符晨曦说，“奔云带着百姓先撤，余下的人，为他们争取时间，快！”

岳霆几步跃上房顶，眺望远方。

黑烟仍在四处弥漫，已是黄昏之时，符晨曦不住喘息，夜幕慢慢地降下来。到得夜晚，要突围则更加艰难，希望自己是对的，往西的道路千万别有被梦魇污染的妖兽……想到这儿，蓦然有点后怕，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这是第一次遇到攸关这么多人性命的生死决定。

他低头看附近烧得焦黑的妖兽尸体，发现有零星一两只未死去，仍在苟延残喘，眼中喷发出的黑火渐渐消失，继而暗淡下去。被梦魇感染的龙、人与妖怪青蚨仙、白泽，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瞳孔中都将出现

相同的黑线，而当被梦魇完全控制后，便会喷出黑火。想必这些妖兽内心深处，早已丧失了一切理智。

“符晨曦！”高处岳霆说，“越来越多了，得撤了。”

符晨曦飞身再次跃上房顶，刹那间被震撼了。东南、正东、东北等地，妖兽越来越多，包围圈一再收拢。相较起第一波攻势，仿佛又有更多的大军源源不断地加了进来。

“这都哪儿来的？！”符晨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然而他必须下决断，否则一旦包围圈收拢，妖兽就会彻底夷平银瀑镇！

“这样下去不行。”符晨曦说，“就没有什么办法攻破他们的弱点吗？”

岳霆从包中掏出一副面具，答道：“你的琴声。”

“用不了。”符晨曦说，“实在是太多了！”符晨曦根本不可能用琴声来驱逐这么强大的梦魇，面对成山成海的变异妖兽，唯独毁天灭地的琴声才能应对。

“我记得赤将子暝使用月长石，能驱逐妖怪体内的黑气。”符晨曦说，“你有月长石么？”

岳霆摇头，说：“最后一块，已在卿珏身上用完了。有种降神之术，说不定能姑且试试，但这位古神的力量，已超出了我所能掌控的最高灵力阈值，只怕我无法坚持守住心智，直到释放出法术的那一刻。”

“来吧。”符晨曦心脏狂跳，说道。

岳霆取出一个面具，说：“它将瞬间把你全身的灵力抽空，更有可能，随时害你丧命……”

符晨曦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闻言道：“没关系，现在开始？”

岳霆十分犹豫，看着符晨曦，符晨曦皱眉道：“快！别磨磨叽叽了！你是不是男人？”

“快走吧！”参天弟子喊道，“妖兽越来越多了！”马陆虫车在村口停着最后一辆，百姓都已撤离，然而很快妖兽就会穷追不舍，必须有人留下殿后。

岳霆：“你与他们非亲非故……”

“这用得着你说么？！”符晨曦道。

两人对视片刻，终于，岳霆拿着那副面具，手里不住发抖，最终把心一横，按在了符晨曦的脸上。紧接着，符晨曦转了个身，岳霆一躬身，双掌推向符晨曦的背脊，将全身灵力注入符晨曦的身体！符晨曦全身绽放光芒万道，感觉到自己仿佛在虚空中成为另一个人。天际千万洪钟一同震荡，灵力翻涌，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众人一回头，顿时震惊，只见符晨曦悬浮在空中，一身衣衫与容貌尽数幻化，化作遮天盖地的烈火！与此同时，黑潮再次往银瀑镇卷来。黑暗天空下，夕阳已被乌云完全遮没，包围圈成形，飞速缩小。黑雾遮天蔽日，如同一只怪兽般瞬间吞没了银瀑镇。

而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蓦然射出了一束耀眼至极的强光！燃灯降神！

岳霆嘴角带血，抬头看着悬浮空中的符晨曦，此时符晨曦已接近纯粹的灵体，背后出现旋转的太极，面前双掌朝外微翻，掌中显出一盏虚幻光芒交织而成的定光莲花灯！

远古时昆仑十二仙之一，阐教教主燃灯道人睁开了祂的双眼。

神迹降临之下，符晨曦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燃烧，他的灵魂被彻底点燃，意识化为灰烬，那疼痛持续而强烈，令他难以忍受。他在这烧灼一切的光火之下痛苦大吼，却无法出声。

“符晨曦！”岳霆的声音响起。

巨响声中，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光炮，直直朝向西南方射去，将所有拦路的异化妖兽全部扫除，黑烟在这道强光中破碎，射向云层，黑云刹那间洞开，现出阳光！符晨曦令燃灯道人降神于己身，然而仅仅是发了一招，便即灵力耗尽，五脏六腑俱碎，喷出一口血，拖着血线坠下。

岳霆焦急地大喊，符晨曦躺在他的怀中，瞳孔不断扩散，双眼一片浑浊。岳霆忍着眼泪，将符晨曦的眼皮合上，抱着他跃上马陆虫车，趁着此刻逃离被黑暗彻底笼罩的银瀑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