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黑夜里，红光若隐若现，整个世界不断摇晃，曹靖霏呻吟一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全身捆满了铁链，周遭尽是叽叽咕咕的奇怪声音。

鬓角长满红发，赤裸上身，肌肤内透出红光几近透明的怪物发现她醒了，便转过头，朝她嘶吼一声。

曹靖霏马上尖叫起来，喊道：“放开我！”

周遭全是肌肤赤红的怪物，他们五官歪斜，目露凶光，一瞬间围聚过来。曹靖霏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捆在了一块金根之木制成的架子上。四只怪物抬着她，摇摇晃晃地将她抬着经过黑岩山曲折的道路，抬往群山的主峰，那座喷发黑烟，不时坠出烈焰流星的巨大山峦。

“这是什么地方！”曹靖霏猛力挣扎，发出大喊。

怪物们听不懂她的语言，一同朝她吼叫，嘴里冒出火星。曹靖霏注意到他们的身躯仿佛不惧滚烫岩浆与山石，路过熔浆形成的小溪时，便纷纷踩踏进去，接触到火焰，更甚为兴奋。

她想起那天在青丘最深处所碰上的，被气根捆缚的木系怪物，猛然一震，这是拜灵族？形体极为相似，俱是半人高，那天所见拜灵属木，今日所见拜灵，想必是属火。

一只个头稍大的怪物见她醒后便上前来，嘴里发出连串奇异的声响，伸出手，托着曹靖霏的下巴，张开嘴，喷出滚烫的气息。

曹靖霏看见他的喉咙里有火焰在燃烧，定是拜灵族无疑。

“放了我。”曹靖霏说，“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那拜灵族首领似乎沉迷于曹靖霏的容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曹靖霏既惊又疑，双手被捆着无法挣扎。不多时，另一只佝偻的拜灵上前，愤怒地朝那高大拜灵叫了几声。

拜灵首领抬起手，吩咐再启程，曹靖霏被一路颠簸着，运上主峰前，经过满是熔浆的河流，被烤得鬓发焦蜷，口干舌燥，身上尽是汗水。

“你们要拿我做什么！”曹靖霏大喊道。

拜灵族不再理会她的愤怒，将她送到洞口。洞内泛着红光，光芒刺得她近乎睁不开双眼，内心深处生出强烈的不安预感。伴随着宏大橙红光芒的映照，隧道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壮阔的红光之海。

一道桥缓慢上升，通往海面，到得翻滚的岩浆大海中央便是尽头。桥尽头的对面，则是一半浸在岩浆大海中，一半傲然屹立的海中之山！那黑岩形成的山峦如同王座，上面却空空如也。

头顶落下昏暗的天光，此地乃是火山口中的熔岩巨池，曹靖霏再抬头看时，只见天际黑云滚滚，闪电若隐若现，黑烟从巨池四处蒸腾而出，岩浆内唯一活着的生物，便是飞向四处的火蛇。

拜灵族将她放在了桥梁的尽头，那儿仿佛是一个祭坛，调整金根之木制成的长架，令她面朝那熔岩之中的黑岩王座。

佝偻的拜灵长老捧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曹靖霏随身的法宝与首饰，摆放在地上。

紧接着，酋长与长老带领身后所有的拜灵族纷纷跪下，

口中发出奇异的音节。曹靖霏已顾不得再看身后，转而以震惊的双眼，望向岩浆海中央。

她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只因背后传来近千名拜灵族的齐声颂唱，那声音像极了仙族的语言，只有两个字——

祝融！

黑岩山喷出又一轮火焰，爆出火星飞溅，滚滚浓烟与黑云弥漫、扩散。

符晨曦扒在燎原派主殿的第十层外屋檐上，冒头朝殿内望去，只见靳赤侯身上魔气冲天，面前则是一团旋转的黑色火焰。

“……如何处置？”

“奉作祭品，以及那名被你抓住的‘符晨曦’……”

“不杀他，难平我心头之愤！”靳赤侯转身，符晨曦马上缩头，躲到窗下，胆战心惊，与相柳对视。相柳眼睛转了转，似在想办法，片刻后伸出一手，化作蛇躯卷去。符晨曦马上按住，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听完再说。

“大人让你留他性命。”那团旋转的黑火答道，“记得处理好夔龙……”

“等等！”靳赤侯眼中喷发出黑火，冷冷道，“难不成还要让他活到献祭之日？！”

魔火发出冷笑，没有回答靳赤侯，刷然一声散开，飞出窗外再聚合，化作旋转的黑色烈焰，径直射向远处的黑岩群山。

殿内静了下来，符晨曦沉吟片刻，望向相柳，相柳指指塔下另一侧，示意他转头看。

燎原派驻地的南边有一处空旷区域，那儿灯火通明，燃着巨大的火堆，嘶吼声阵阵，听起来似乎关了不少夔龙。符晨曦再转头，探头望向窗内，沉吟片刻。

这个法阵似乎与青峰派的不太一样，靳赤侯的黑火与刚才对谈的魔火并没有触发法阵。关掉了？还是启动的原理不同？

他深深呼吸，猜测有可能是因为靳赤侯需要与魔族对谈，特地停下了法阵的运作，这样正好，更方便相柳执行的计划。

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北面窗口冲进塔中，抓了东西冲出南边窗口，再飞向南面空地，救走夔龙，便可趁机越过南方长城，前去寻找曹靖霏下落……动手吧。

他拉着相柳，挪向北边窗口。靳赤侯则回到掌门之位上，面东而坐，身周魔气滚滚，浓烈得快要从八个窗口处散发出来。

符晨曦想起魔族尝试控制自己的时候，乃是以诱发他内心深处的欲望与不甘等种子，来令他完全失去自主意识。而靳赤侯原本就是戾气甚重的人，被魔族侵蚀内心，倒是理所当然。

只不知道这个过程是经年累月逐渐渗透，还是在他离开青峰，回到燎原后一蹴而就？方才提到的“献祭”又是什么？魔族一定在筹备什么计划，只不知道是拿他献祭，还是拿被抓住的夔龙。

相柳化身如同美杜莎一般人身蛇尾的美人，在殿内四处游移。粗长的蛇尾支撑着她的身躯在横梁上游动，缓慢来到殿厅中央。她的身躯慢慢垂下来，位置恰好就在靳赤侯的头顶。

符晨曦抬头，观察相柳，并随时注意此地守护法阵，以免突然启动。

相柳缓慢伸出手，预备扼住靳赤侯的脖颈，符晨曦则暗自提气，只待相柳动手，自己便冲进去夺取乾坤袋。

三……二……

相柳疾电般出手，靳赤侯顿时察觉，怒吼道：“什么人！”

顷刻间靳赤侯拔刀起身，旋身跃起，相柳落地，背后出现九个蛇头光影，朝靳赤侯扑去！妖气一释出，主殿周遭，悬挂在风檐上的刀剑等兵器顿生感应，疯狂震荡，靳赤侯一个剑指激发灵光，朝相柳一指！紧接着刀剑离开挂钩，在空中飞速旋转，朝着殿内射来！

十八般兵器汇聚，形成一股暴风雨般的洪流，在殿中飞速交错，主殿塔楼发出巨响，第十一层爆发出一道红光！

符晨曦借机冲了进去，趁着靳赤侯注意力被相柳引走，一个翻身，预备右手抓乾坤袋，左手抓翅膀。然而靳赤侯却马上转身，一刀朝符晨曦背脊斩下，眼看再伸手时，就要被斩成两半，符晨曦当机立断，当即缩回了右手只抓到翅膀！

不能再死了！符晨曦抖开翅膀，朝着南边窗户冲了出去。继而相柳以蛇尾卷住靳赤侯的脖颈，躲过呼啸而来的兵器暴风，将他朝外狠狠一拖，甩出了塔楼！靳赤侯却在空中转身，怒喝道：“狗胆包天！”

符晨曦趁着缠斗时，绕着塔楼一转，又从南边窗户飞进去，靳赤侯再要阻止已然来不及，被他抓到了乾坤袋。

符晨曦掉头逃跑时大喊一声：“跑啊！”

横飞的兵器越来越多，几乎已封住了燎原派主殿，符晨曦依稀记得在洛邑也见过如此壮观场面，燎原镇派法阵的威力居然如此强大？！

殊不知燎原派以兵器、守卫法阵傲视九霄。今天符晨曦擅闯燎原主殿，实则是开启了至为艰难的挑战。仅短短数息间，塔外便卷起新的一道兵刃风暴！

“主人！你快走！”相柳喊道，“别管我！”

靳赤侯蓦然转头，当即弃了相柳，怒吼一声：“符晨曦！今日便取你狗命！”

是时符晨曦飞身出塔外，却因未动气劲，并未引起守护法阵的攻击，然而一身魔气的靳赤侯则手持长刀，破窗而出，朝着符晨曦扑来。

符晨曦左手刀右手剑，倏然现出三个分身，靳赤侯一个晃神，面前残影突然消失。

“走喽，后会有期！”符晨曦一声嚣张大笑，抖开翅膀，唰地冲出了兵刃暴风包围圈，几个拐弯，消失在夜色之中。

靳赤侯挥出一道明亮的刀气火焰，眼睛一眨符晨曦已完全消失，顿时气炸了肺，狂吼一声，此刻第十层高处又一声巨响，相柳冲破了墙壁，坠向大地。顷刻间兵刃暴风全部掉头，追着相柳而去。靳赤侯落下地面，怒吼道：“燎原派弟子何在！全城搜查！”

此刻符晨曦已闪身到塔下，不住喘息，远处传来相柳的怒吼，九个蛇头尽现，四处喷发烈焰与寒冰，一路撞倒无数房屋，引走了燎原派弟子与守护法阵。

千万保重！女王！符晨曦默念道，转身潜入黑影中，朝着南方校场狂奔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