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黑岩山中，熔浆之海红光万道，在流动的熔岩下暗流翻腾，恍若有什么强大的巨兽正在海中翻滚，即将破开熔岩而出。

曹靖霏竭力镇定下来，在一片呼唤之中勉强聚气，喘息，嘴唇微动，默念参天法术。

“四方雷鸣，聚我元神；八荒玄水，浸润世间……”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一丝颤抖，“天地交汇，万物感生……”

“不必再枉自挣扎了，曹小姐。”一个声音悠然说道。

黑气团沿着熔岩海洋上的桥梁飞来，直到曹靖霏身后，刷然魔气四散，翻滚着朝中央聚集，先是现出男子的身躯轮廓，再聚合为包裹着他身体的衣衫，深青黑色长袍飘扬，领口随之一收，现出与罗睺相似的面容，却比他更有城府，充满沉静气势。

“熔浆王座前乃是火灵至为鼎盛之处，除却九霄中七大神明的神力，以及我族之力，其余存在，俱无法与火‘神’匹敌。换言之……”那男子转到曹靖霏身前，抬头欣赏她云鬓汗湿的容貌，缓缓道，“……再强大的法术，也无法调集此地的‘灵’，释放出法术。”

曹靖霏停下咒语念诵，震惊无比，注视着面前这容貌俊秀，不苟言笑的男子，颤声道：“你是魔？你竟然称火灵为火神？”

“我是魔尊计都。”那男子缓缓道，“拜灵族通知我，他们抓到一名祭品，想献给火神，当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是你们杀了我师父。”曹靖霏怒吼道，“你们究竟是什么？！”

计都不再看曹靖霏，转而伸出手，被曹靖霏搁在地上的参天派经本飞起，落在计都手中。书页被哗啦啦翻开，然而除非曹靖霏灵力贯注，否则书中页面，俱为一片空白。

他随手翻了翻，目光落在了经本封面的太极图上。

“我们，就是你们。”计都喃喃道，“就像这太极图，阴阳相辅相生，轮转而成，魔是你们内心深处贪得无厌的欲望，与左右灵魂的暗影。不过呢，我们比你们更纯正，更懂得结交平等的盟友。”

计都两手一摊，微笑地看了看附近的火海。

他随手扔去了经文，再转头注视熔岩火海中央，那团翻滚的烈焰之浪已有突破之象。

“夏至马上就要来到。”计都抬头，遥望从火山口洒下的一丝曙光，喃喃道，“很快整个九霄，便将重新认识魔的存在。”

曹靖霏：“……”

“午时一至，你便将亲眼看见，一场至为盛大的祭礼。”计都彬彬有礼，朝曹靖霏一点头，淡淡道，“谁也无法再阻止魔族的归来，请拭目以待，曹小姐。”

曹靖霏眼睁睁地看着计都再度化作黑气，飞往火山口的出处。

符晨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燎原派错综复杂的暗巷中一路朝南。他不敢展翅飞行，只恐怕燎原的守护阵法将注意到他。东北面阵阵摧枯拉朽的巨响，想必是相柳弄出了不少动静。

必须先找到夔龙，再去黑岩山救曹靖霏，否则自己对南方地形丝毫不熟，根本找不到人。

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符晨曦转身跑向守卫空虚的南面，见到光亮时，渐渐放缓脚步。张大了嘴，一时怔住。

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校场，场上囚禁了近三十条夔龙，有大有小，有的正在睡觉，有的则不住嘶吼，欲挣脱拴住自己的合金链。链上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每当夔龙挣扎时，符文便亮起光芒，仿佛在汲取它们的力量。

校场上只有零星的两三名弟子在巡逻，看似夔龙们奈何不得这链条，也不怕有龙挣脱逃离。

符晨曦根本认不出哪一条是载着它们前来的夔龙，也不知道燎原派为何囚禁了这许多凶狠的巨兽，忽然想到了那只魔与靳赤侯的对话，所谓“献祭”，极有可能与它们有关！

一名弟子正在行走，突然背后唰的一声重物挥来，将他击昏。

“对不起了。”符晨曦道。

“谁？”另一名燎原弟子发现了动静，符晨曦却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再度掠去，叮的一声先以手中长刀断其兵刃，再一掌切在他侧颈上，又放倒一人。

第三名弟子转身欲逃，符晨曦幻化出分身，从背后一个包抄，用剑柄将那弟子打昏在地。

“你们……谁是赤将子暝的朋友？”符晨曦站在校场中央，环顾被困住的夔龙们，默默点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共二十九条。

夔龙们各自低下头，怀疑地打量着符晨曦，紧接着，一条正在沉睡的，个头最大的夔龙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左眼上有一道疤痕，发出低吼。

“是你！”符晨曦马上奔跑过去，那夔龙挣扎起来，闷声道，“你？！怎么还活着？”

符晨曦答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儿这么多你的同族？”

那夔龙转头望向一众同族，龙们纷纷侧头，现出不安。

“我叫雳齿。”那载着他过来的坐骑夔龙低声道，“你须得设法放我离开此处，燎原派的主殿最高层，有一物名唤地肺火精，只有它能熔去这铁链……”

符晨曦手持刀剑，试着在铁链上比画，继而用力一斩，叮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快走。”符晨曦答道。

群龙顿时

沸腾起来，纷纷挣扎，朝符晨曦发出闷吼声。

“这是什么兵器？”雳齿眯起眼，沉声道，“连血罗巨链都能斩断？”

“它们能放出来么？”符晨曦转头望向其他夔龙，若能将龙们释放，在燎原派里搅他个天翻地覆，说不定能把靳赤侯与魔族的交易给破坏掉。

“放。”雳齿沉声说，“夔龙将永世铭记你的恩情，仙族。”

符晨曦迟疑片刻，持刀走向另一条夔龙，说：“你可别吃了我……”

他手中的刀剑连御雷天尊上的远古龙皇之角都能斩碎，乃是大禹昔年的强大神兵。血罗巨链再强，仍是仙人所锻，如何能与开天辟地后便成型的雷煌角相比？所过之处，铁链纷纷应声断开，夔龙们各自脱缚。

“各位，请帮我个忙……”符晨曦救出所有夔龙后刚要提条件，然而龙们已各自展翅，引吭长吟，拍打翅膀飞去。

“夔龙跑了！”有人大喊道，“发生什么事？”

“等等啊！”符晨曦还要让它们捣乱，这群夔龙却根本不听他的吩咐，一瞬间跑了个精光，是时只见雳齿从背后冲来，吼道，“没时间了！快走！”

符晨曦正想说，雳齿却一爪将他抓住，扔到自己背上，几下拍打翅膀飞起，背后大批燎原派弟子冲向校场，纷纷释放法术，要将雳齿打下来。

雳齿一声狂吼，符晨曦马上抓紧它背脊上的刺鳞，紧接着二十余条夔龙去而复返，从高处冲下，转头喷发龙炎，一路直烧过去，校场上顿成炼狱。

不少弟子升空迎敌，却哪是夔龙的对手？

当初符晨曦与曹靖霏联手收拾灵牙尚且身受重伤，燎原派弟子修为尚浅，被喷几下便哀号着浑身起火，坠向大地。

“朝那里去！救我的伙伴！”符晨曦一眼瞥见相柳已逃到燎原派北方城墙上，忙指挥雳齿前去救援。只听雳齿一声龙吟，龙群纷纷滑翔而去，各自深吸气，接近相柳时同时喷出龙炎，一路疯狂地灼烧地面。

这么一喷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方才那三名弟子，现在多半也死在龙炎下，符晨曦万分内疚，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方法，蓦然想起赤将子暝，这家伙的杀伐决断……自己真的比不上。

相柳抬头望向天空，全身受伤，符晨曦驾驭雳齿从高处疾冲而下，抖开画卷，一道白光闪过，顿时将相柳吸走。

此时全城所有燎原派弟子已纷纷惊醒奔出，各自升空，朝夔龙群释放飞剑与法术，眼看人多势众，雳齿一众夔龙方脱束缚，十分虚弱，不欲与燎原派抗衡，拔高后一声龙吟，掉头飞往南方，升高没入了云层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