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炎霄自黑岩山起至崩锥之隅北，烈火翻腾，除却燎原城下凝固的火山岩坟墓，周遭千里已没有半个活人，偶有在废墟中翻找食物的妖兽四处行走，拖着仙族百姓的尸体，越过黑气弥漫的砖瓦堆，回到自己的巢穴之中。

在土灵的力量之下，火神爆发的元素之力一再被压制，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魔族从地裂之中喷发而出，涌向炎霄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以梦魇之力感染妖兽，而火山喷出的黑云则让九霄大地终日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黑云覆盖了除剑门关下关南平原的所有区域，并越过了炎霄与阳霄的分界线，奔腾流淌的南方第一大江，汨罗西。

阳霄西南方的天煌派首当其冲，遭到以魔族与夔龙为首的冲击，黑暗中周遭仙族百姓躲藏在地下暗城之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敌人退却。这是一座以古王“汤”的陵墓改建而成的地下城，天煌在此地建派，发展壮大已有近千年。此刻晦暗的天空下，魔气四处飞舞，犹如世界末日。而天煌派则苦苦等着同为阳霄门派的青峰、踏海等地的援军。然而深夜中地动山摇，妖怪们钻地开路，打破一条穿过招幡的通道。瞬间招幡大阵内传来连番惨叫，魔兵释放出的黑气立刻冲入。

鄢炅蓦然惊呆，只见门下弟子一片慌乱。魔气团攻至地下城唯一的入口，掌门鄢炅朗声高喝，与魔气搏斗不休，渐渐全身陷入黑雾缭绕，转过身去，缓慢推开了地下城的巨门。

“掌门……掌门？”

“掌门！”

哀号与惨叫声响起，天煌所在的巨岩基座下，沿着四面八方冒出滚滚浓烟，轰然射往天际。

计都在黑暗天空下走进天煌主城内，登上飞星法阵所在的祭天坛前，极目所望，远方青峰山若隐若现。而黑气不断冲上天空，汇作乌云朝着北方滚滚而去。

“第四个据点。”计都站在祭天坛顶上，抬手一抹，面前现出九霄的宏大地图。燎原派、凝青山派追日派、御风派驻地已接连遭到魔族的攻陷，成为一座又一座喷发着黑气的死亡之城。

“海外不去。”罗睺注视地图，懒懒道，“原本也没有这个计划，暂且放过踏海派吧。”

计都略一沉吟，答道：“踏海以海运为主，哪怕占据整个大陆，只要这岛屿不毁，仍能以船只接应仙族。”

“我说，海外不去。”罗睺答道，“先去青峰，青峰派余下一群老弱病残……”

“海外必须去。”计都答道，“前提是你不想再遭到仙族反攻。”

“海外不去！”罗睺已经失去了耐心，朝计都说道。

一众魔将悬浮在祭天坛周遭，吞噬与魔化了众多仙人、妖兽后，魔的力量已变得无比壮大，燎原派靳赤侯、天煌派鄢炅，以及御风掌门骆原……一众仙君俱被魔将控制，失去神识，眼中喷发出黑火，取而代之的，则是计都与罗睺手下的大将。

“那么，先攻打青峰吧，这是最弱的一派，不过……青峰也最可能有援军……”计都冷冷答道，“殇罗。”

一团尚未占据仙族身躯的魔气沉声道：“在。”

“青峰给你。”计都随手一挥，令牌缓慢飞出，魔将殇罗幻化出人形，接住令牌。

“老规矩，把弟子留点儿给我，尤其是青峰派的。”罗睺笑着说道。

殇罗飞出祭坛，罗睺全身因吸食仙族的欲念而变得无比强大，先前战斗的损伤已完全恢复，身躯散发着红光，全身黑火熊熊燃烧，幻化出铠甲，引领魔兵，跟在殇罗身后，离开天煌城。

“他吃得太多了。”被魔化后的靳赤侯嘶哑着声音说道。

“计都。”魔化鄢炅双目一片血红，不住颤抖，显然还未能完全控制这副身躯的力量，“你要不停地开启魔灵法阵，耗费甚剧，为何不让他留下？！”

计都没有回答，仅安静地站着，魔族每攻陷一个地方，便四处吸收各种欲望以及死亡前的恐惧，再附身于少数仙族身上。而黑化的妖兽则随之涌上，撕咬与啃噬他们的身躯。天煌城中，罗睺率领大批魔君将它彻底毁去，并赶在计都的大部队抵达前疯狂吸食这里的天地灵气，疯狂分裂，孕育同类。到得计都接管时，此地已余下滚滚魔气。

“随他去吧。”计都说，“至少他将鄢炅留给了你。”

魔化鄢炅嘶声道：“他只是未曾找到合适的人而已。仙族高手尚未出战，我们离胜利，还有很远。”

计都答道：“少废话，扫荡整个阳霄，尽快推进到云梦泽。”

下一刻计都轰然收拢了黑气，身周幻化出巨大的法阵，祭天坛犹如爆出黑暗火焰的烽火台般，朝着天空张开了咆哮的大口！黑火冲天而起，汇入云层，乌云滚滚与凝青山、踏海派、燎原城三地的黑色烽火交汇。这乌云连接数派所在地域，逐渐扩散，化作了覆盖九霄西南面的黑暗云阵，缓慢地朝着北方涌去！

魔军摧毁了沿途所有的仙族百姓村庄，魔族在反复的吸食下不断壮大，黑化妖怪则浩浩荡荡地碾压了所有的活物。经过苍霄黑潮之战的实验后，魔族已经发现了，如今的仙族根本奈何不得他们。损失的战斗力，能通过吸收当地的灵气后分裂补充。能力可由吸食仙族与百姓的欲望与恐惧而壮大。而魔化妖兽也是用之不尽。

所有的妖兽都是供他们驱策的爪牙，仙族的欲望，则是他们绝好的粮食。乌云覆盖天际，沿着阳霄平原不断推进，所过之境，树木枯萎，山林中冲出数以万计的妖与兽，甚至来不及抵抗便被黑潮所感染，彻底魔化。

一望无际的死寂梯田上，魔气正在咆哮着攀升，即将涌入青峰山区域时，霎时明光万道，梯田下流水飞快卷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紧接着惊涛骇浪排天震地而来！

夔龙群嘶声咆哮，然则四处山林中涌出上千名身披金甲，手执长枪的奔云金卫，身周闪耀光芒近乎无法直视，朝着涌向梯田的魔军冲去！

“罗睺大人！前方有埋伏！”

“仙族终于抵抗了？”罗睺一身血红，身披鲜血凝聚而成的铠甲，手持一把巨刀，冷笑道，“就这么点人？！杀！”

魔气涌起，罗睺悬浮于后阵，披风陡然化作黑色巨浪，涌向闪闪发光的奔云金卫！魔族则呼啸着冲向卫士战群中，几次欲浸入其躯壳中，却无论如何疾冲也无法撺掇其身躯。

“这究竟是什么？”罗睺沉声道。

“饕音在剑门关下遇见的仙族卫士。

”那名唤殇罗的魔将在旁缓缓道，“它们不惧噩梦操控与侵袭。”

“你确定那是仙族？”罗睺声音中带着些许愤怒。

夔龙群起而上，撕咬金甲卫士，魔气左冲右突，始终奈何不得奔云军团派出的这些悍将。终于罗睺忍无可忍，化作一道红光飞射出去。

罗睺手中巨刀飞速斩落，唰唰连声，掠过数名金甲卫士，将其斩成数截，然则卫士不仅没有爆出漫天鲜血，而是在盔甲瓦解的一刹那，轰然射出高热爆炸的白光！大闪光接连射出，偶有靠近被击毁的金甲卫士的魔族，便被那白光冲得黑气溃散！

更有甚者，则在白光卷成的风暴中，全身黑烟散尽，现出魔核，紧接着魔核在爆炸冲击的伤害下，发出巨响爆开。

罗睺竭力抵挡白光，身周黑火刹那间被光的飓风吹得朝后飞逝。

“魔尊——！”殇罗怒吼声中，更多的黑气冲来欲保护罗睺，罗睺却悍然一刀挥去，金甲卫士们发出了连声爆炸，白光此起彼伏闪烁，令空中变成了强光之海！

在这光芒的照耀之下，魔族纷纷哀号着逃离，罗睺则逆着这强光，释放出一道霸道的黑色光圈，堪堪抵住了白光的照射。

只是短短数息，白光尽数敛去。夔龙则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灼烧，龙鳞纷纷脱落，勉强归队。

罗睺不住喘息，与殇罗对视一眼。

“继续推进……”罗睺方才那一下显然消耗甚剧，缓缓道，“看他们还有多少伎俩。”

殇罗道：“罗睺大人，是不是先收兵？这一仗是第一次我方伤亡比仙族的多……”

罗睺冷哼一声：“我们拥有绝对的力量，仙族绝对不是威胁！”

远处山峰上，悬崖高处，赤将子暝一身黑袍，迎风屹立，将梯田下的战场尽收眼底。

“奔云金卫被罗睺毁去九百二十七具，七十三具可修复。”女魃在赤将子暝身后说，“尚有两百一十二具，可立即调往前线作战。”

赤将子暝沉声道：“月长石的灵力爆破看来仍是有效的，只是量产太过不便。”

“原初大人说过，以他的能力，仍无法让降魔阎尊完全稳定。”女魃答道，“这一批两万名奔云军团，一旦消耗掉就无法再补充了。”

“只要知道了方向，”赤将子暝沉声道，“一切便简单得多了，原初之前量产不了，缘因工艺与材料，这世间总有解决咱们难题的地方。”

“您还需要多少？”女魃沉声道，眼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悲哀。

“怎么？”赤将子暝侧头打量女魃，女魃的眼里竟似有一抹泪花在发亮，旋即赤将子暝仿佛明白了。

“哪一具奔云金卫，竟有灵魂了？”赤将子暝心中一动，问道。

“不，没有。”女魃漠然答道。

“那就是了。”赤将子暝转头端详女魃，缓缓道，“你虽不需进食，也不需睡觉，但你有灵魂，你是你，他们则只是没有神识的兵器，你是独一无二的。”

女魃低头沉默。

“走吧。”赤将子暝说道，“在符晨曦从海外归来前，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旋即化作一道黑色流星，带着女魃飞往群山的尽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