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等奴婢就默默地跟着，自陵苕走后，王爷每天都来几次流云阁，他们都习惯了。

流云阁亮着灯，林小苑坐在灯下做针线。

广陵王推门进去，这还是第一次。

林小苑吓得跳起来：“谁啊！王，王爷！”忙跪下行礼，“奴婢不知王爷驾到，求王爷饶了奴婢这一回。”

“尚想旧情怜婢仆”，因着怀念苏怀瑾，广陵王对林小苑也多了一分宽容：“无妨，起来吧。”

林小苑没动：“王爷，奴婢整天在府中吃闲饭，实在过意不去，奴婢的卖身契也快到期了，求王爷恩典奴婢——”离府。

这个时候提“离府”，不是往王爷心里插刀子吗？刘进捂住她的嘴：“这点儿小事，也敢拿来烦王爷，真是不知所谓！还不快退下。”

广陵王坐在苏怀瑾床上：“不要急着换主子，她还会回来的。”

林小苑惊喜：“真的吗？”

“王爷说的自然是真的，你这丫头，还不快退下。”刘进将林小苑推出去。

就用这个幻想做麻药，来为广陵王止痛吧。时日久了，也许就不需要麻药了。

奴婢们为广陵王宽衣脱鞋，广陵王就躺在苏怀瑾的床上睡去。

这一夜，是他许多天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第二日，广陵王神清气爽，找来唐清江：“安排一下，本王要便服出府。”

唐清江问：“王爷要做什么？”

“看看寻常百姓的生活。”想象一下她过得怎样。

东市，广陵王与唐清江、冯邦彦坐在茶馆里。

广陵王说：“市井生活确实有些滋味，难怪她流连忘返。”

唐清江说：“市井生活的滋味，看是看不出来的，得亲身经历过才知道。”

“先生说说？”

“终日劳碌，若能赚几两碎银养家糊口，且家庭和睦，就算是上等家庭了。若妻抱怨夫无能，夫抱怨妻不贤，则是中等家庭。”

广陵王惊讶：“这都中等了？那下等家庭呢？”

唐清江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说：“家中男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女人被贩卖如牲口。”

广陵王不由得担心苏怀瑾：“那独身一人，没有家的呢？”

“人是逃离不了家庭的，离开这个家庭，就会陷入另一个家庭。看她造化了，若有良善人家收留，或许过得还不错，若沦落到刻薄人家手中，少不了受罪。”

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怀瑾先生的新画出来了！”

“走走走！快去看看！”

……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对面的丹青坊，广陵王笑道：“广陵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才吗？”

冯邦彦起身：“学生去打听一下。”

不久，冯邦彦回来说：“‘怀瑾先生’是丹青坊东家幼子的雅号，他的画作别具一格，雅俗共赏，备受追捧，千金难求。”

广陵王的心莫名的悸动：“丹青坊，丹青坊——”

冯邦彦局促：“丹青坊有什么问题吗？”

唐清江说：“府中布衣门客，画痴汪沂南，曾是丹青坊的画师。”

冯邦彦说：“原来如此，丹青坊底蕴深厚，怀瑾先生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也就不奇怪了。”

唐清江笑：“所以，你也觉得这个凭空出现的怀瑾先生很奇怪。”

冯邦彦说：“属下前些天来丹青坊，还没听说过‘怀瑾先生’的名字呢，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广陵王心思一动：这位怀瑾先生会不会是他的陵苕？

林小苑说过，陵苕曾经问卖画能不能赚钱。齐夫人也说过，陵苕曾经在影月楼绘画，她是擅长绘画。

广陵王起身：“随爷去见见这怀瑾先生。”

怀瑾先生二十岁出头，面容白净、眉清目朗，中等身材、举止优雅，观外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热络地与人攀谈，身边都是锦衣华服之人，所有人都在奉承他，他也在奉承别人。

不是他的陵苕！广陵王的失望溢于言表：“怎么看都是个书画商人，无趣，走吧。”

唐清江跟广陵王一样失望：“丹青坊聚集了一群文人墨客，惯会互相吹捧、营造虚名。他们曾将汪沂南‘画痴’的名头打了出去，然后又自导自演他的画千金难求的戏码，将画作抬价，牟取暴利。”

“汪先生不愿受他们掌控，又得了王爷青眼，便离开了丹青坊。‘怀瑾先生’突然名声大噪，应该也是丹青坊刻意吹捧的结果。估计是见捧外人靠不住，改捧自己儿子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陆峥嵘就到了广陵城。

当时日近正午，书童问：“爷，我们去住驿馆还是去见广陵王？”

陆峥嵘说：“哪里也不去，先安顿在客栈，注意对爷的身份保密，免得惊动了广陵王和地方官。”

“为什么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他们招待一下多好。”

陆峥嵘说：“他们会终日派一群人陪着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刻意摆出来的，听到的是他们精心编排的，耳目虽通犹塞，毫无趣味。”

一中午的时间，足以让“怀瑾先生”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传入他耳中。

下午，陆峥嵘去了丹青坊。

店小二叫喊：“怀瑾先生明天的画作可以买了，不过，怀瑾先生不想再画风景了，他要画人物画像。”

有看客说：“怀瑾先生画人像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另一个人说：“怀瑾先生画的人像，岂是寻常画匠能比的。我要买，五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钱，世人常说的千金难求，不过是一两银子买一幅画。

陆峥嵘心道：这怀瑾先生的画真有那么好？让人一开口就是五千钱？

“五两银子，你在侮辱怀瑾先生吗？至少得十两吧。我出十二两。”

“十五两！”

“十八两。”

……

“三十五两！”

店小二喊：“三十五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陆峥嵘惊疑：三十五两银子，那得是古董古画才有的价值。这怀瑾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子哈哈大笑：“没有了？没有的话怀瑾先生就要首先为我画像了，哈哈哈。小二，快去跟怀瑾先生回话。”

店小二蹬蹬跑进后院，不久又出来：“抱歉，怀瑾先生说看您不合眼缘，不给您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