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嵘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这种行径，倒真像是个高人。

人群哄堂大笑，胖子面红耳赤：“怎么？瞧不起人吗？怕爷给不起钱吗？”

“王老爷，在下与丹青坊从未说过，价高者得。”

一个年轻男子从后院走出来，他不是清瘦型身材，但月白色长袍有些宽松，衬得他仙气飘飘。

一个女人尖叫：“啊！怀瑾先生——”

“我想嫁给他。”

“他有妻室了。”

“做妾也可以。”

陆峥嵘微微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青年。

怀瑾先生说：“买卖，得双方都同意才能成，不是吗？”

王老爷唯唯诺诺：“是，是。”

陆峥嵘皱眉：一开口就是商贾气，此人怎么如此违和？

怀瑾先生走到陆峥嵘面前：“这位先生，你可要画像？”

陆峥嵘拎了拎自己的粗布衣衫：“我，可拿不出三十五两银子买画。”

怀瑾先生说：“在下看先生有缘，愿将第一幅人像画赠与先生。”

“哇！怀瑾先生好风骨——”

“怀瑾先生才不缺钱呢。”

“不，是怀瑾先生不爱黄白之物。”

……

女人们或高或低的赞誉声传入陆峥嵘耳中，陆峥嵘心道，这广陵的民风还真是活泼得很呐。

再看那怀瑾先生，面露得色，怎么看都是个轻狂的。

罢了，还是不要臆断一个人了，他的画作怎样，买一副就知道了。

陆峥嵘从腰间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店小二：“一点儿碎银，权当是润笔费吧。”

这块银子约有三两，若真是穷人，掏钱肯定抠抠搜搜，犹犹豫豫，而他随手就掏出来了，还称之为“碎银”——这个男人果真是在装穷！

怀瑾先生更加热络了：“待明日先生看到画作再说吧，来，先生，里面请。”

陆峥嵘与怀瑾先生品茶聊天，发现他对茶、画、酒都有鉴赏力。虽然卖弄的痕迹很明显，但到底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喜欢显示自己也是难免的。

第二日临近中午，陆峥嵘看到怀瑾先生给他作的画像时，对他的满意达到了巅峰——

画作是横幅的，长三尺、宽一尺，左边是浮在云端的殿阁，右边是江湖村落。人物在右侧黄金分割位置，侧身站着，面带忧愁地望向殿阁。

右上角还有题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个时代有唐无宋，没有出过范仲淹，这样的话第一次出现还是很令人震撼的。

陆峥嵘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知己，在一片惊呼声中，握住怀瑾先生的手：“哎呀，怀瑾先生果真名不虚传。愚兄可否请怀瑾先生茶楼一叙？”

怀瑾先生笑道：“这是愚弟的荣幸。”

“请！”

“请！”

两人并肩往外走，陆峥嵘给了书童一个眼色，书童将一块金锭子递给店小二：“这是户部新铸的十两足金，你查验一下。”

“哇！十两黄金，那可不是一百两银子能比的！”

“那位先生原来是个阔绰的。”

“何止阔绰，能掏出户部新铸的黄金，一定是高官吧。”

……

外面传来喧哗声，一群衙役和侍卫将丹青坊团团围住。

头目大喊：“缉捕要犯，闲杂人等抱头蹲下。”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各个老老实实抱头蹲下，侍卫、衙役如同虎狼一般冲进后院。

怀瑾先生神色慌张：“这，这——”

陆峥嵘皱眉看着这一切，藩王并没有权力直接介入地方政务，再小的案子都不行，广陵王不会犯低等的错误。莫不是在找那个姬妾？

唐清江迈进丹青坊，拱手行礼：“在下是广陵王府长史，得到信报称——”看到人群中的陆峥嵘，愣住了。

陆峥嵘何时来了广陵？又为何而来？无论如何，不能当他的面宣扬王爷在大张旗鼓找女人。

唐清江改口说：“丹青坊有人欺世盗名，蒙骗了世人，也蒙骗了广陵王府。”

“广陵王怜惜广陵百姓，为了保护大家的财产，也为了彰显公平正义，应广陵知府再三请求，派侍卫协助知府衙役缉拿贼人。”

陆峥嵘不得不承认，广陵王这个长史是有些本事的。

太祖立国时，曾经有过诏令：亲王经地方官请求，可以协助地方官处理紧急军政事务。

后来，随着帝王对藩王的约束越来越严格，这条诏令就成了沉睡条款。

不过，到底没有人废除这条诏令，广陵王自然是可以这么做的。而且以景昌帝对广陵王的偏爱，莫说直接参与政务，直接参与军务也不会被降罪的。

唐清江向怀瑾先生：“若损坏丹青坊财物，广陵王府会照价赔偿。”

怀瑾先生结结巴巴地说：“行、行，你、你、你们查吧。”

唐清江冲陆峥嵘点点头，陆峥嵘回以浅笑。

片刻之后，后院传来木制品轰然倒塌的声音。

有人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陆峥嵘随众人扭头，就见一个瘦弱的少女蜷缩在竹椅里，头发蓬乱，面容暗黄，右手拿着画笔，左手被绳子捆在椅子上，脚踝被锁链拴在树上，令人触目惊心。

唐清江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怀瑾先生，你最好解释一下，丹青坊为何动用私刑，囚禁民女？”

“怀瑾先生”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史大人，小人不知道啊。丹青坊是小人父兄在管理，小人只负责绘画。”

黑暗突然变成白昼，苏怀瑾还有些不适应，看到唐清江，才确信她的奢望成真了，广陵王派人来救她了。

苏怀瑾冷笑：“你负责绘画？你倒是当场画一幅，给大家瞧瞧啊。”

侍卫解救了苏怀瑾，苏怀瑾周身血液循环还不顺畅，就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怀瑾先生”面前，高声说：“各位，近来以‘怀瑾先生’署名的画作，均是我画的。”

“我从北地来，在广陵与亲人走散，想到丹青坊卖画。丹青坊东家面慈心黑，说收留我长期卖画，却将我捆在后院，卖画来为他儿子扬名。”

“昨日的人物画像，就是我挑的对象，要依着他们家的性子，肯定就价高者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