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适合思念，夜晚适合诉说，夜晚我们一起回归心灵港湾。———BJ印象

这是小酒吧的宣传语，黑色粗体印刷在墙上，黑白分明，下边还有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白天经过的人都来不及看一眼，但每个来这里的人却都记住了这句话。

高楼林立的城市，拥挤不堪的人群，擦肩而过的冷漠表情，每张扑克脸都上演着自己内心的悲喜。一群旧楼，极窄的巷子，只能允许二人并肩，车子都停在离这很远的路上，这种地方没人能做起来生意，就算酒香不怕巷子深，也不能复杂成这样。走进这种巷子十分钟找不到地点不说，还得转上三四个弯，有时记不得的岔口还会走错。巷子旁的墙上偶尔有字，粉刷着核心价值观，偶尔还有一处两处的房子外墙斑驳。

走在巷子中，时不时听到谁家里的吵吵声，谁又把谁的自行车碰倒了，谁家的孩子又没考好，边挨打边嚎叫。路的尽头，也是白墙，特别白，纯净无尘般，上边黑字也整整齐齐，舒适地长在墙上。

黑漆木门，门外夏日垂着草帘，冬季盖着棉帘。门槛很高，有了年头的石头，仿佛也会说话。小院正中有个小池，极小的池，大概4－5平米，就是为了看月亮的影子，还有旁边的那颗星。池里有不少锦鲤，还有荷花，现在还没开，花骨朵饱胀着，有些淡淡的荷香。

走进就会有人递来一个面具，很小很小，只遮盖眼周。

里边专门打造的黑色木质座椅，上边是大红靠背。黑色木质地板，皮鞋会在过道中传来声音，上了各自小间，就是大红地毯。水晶帘一挂，屏风一隔，就是另一个天地。柜台很长，黑色的木质材料，柜台这边是几个皮质座椅，柜台那边是酒架，和柜台一样的材质，一样的颜色。一般一个调酒师在那里安静调酒，有时这边会三三两两坐几个人。小馆灯光昏暗，淡淡的音乐，柜台上会有几个小灯，显示着，上边写着号码。

调酒师看了下四号小灯成了绿色，音乐声变小，一个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叫怕了吧。”没人回应，这里的人早习惯了，而且也不在乎。

“我今天刚刚想到这个名字的。今天我喝得有些多，所以才敢讲讲我的故事，压在心里实在难受。我快四十了，妻子家世很好，特别好的那种。”他的停顿似乎是受到什么刺激，调酒师把音乐声调大，让他慢慢调整，“她家里瞧不起我这穷小子，一直嫌弃我从农村出来，只有她还对我好，感情也不错。我们是同学，当时她是另外一所学校里的班花，我高攀不起。可是在一次活动中认识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我心里，我就拼命学，没日没夜地学，想找份好工作，对她好。运气还不错，找工作很顺利。上班后我继续拼命赚钱，拼命拉近我和她的距离。”声音开始激动，调酒师换了钢琴曲《雨中的婚礼》。

“她在我心里像天山雪莲般高洁，可能你们觉得意外，她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我特别想给她幸福，特别爱她。她苗条，喜欢打扮，也会打扮。工作第二年我们结婚，不久她说向往国外的生活，家人也给在国外安排了进修的机会，我便辞掉马上要升职的机会去那里陪她。她说她想在那边要套房子来装载她的梦想，我努力实现。她父母也一直很宠她，毕竟就她一个孩子，要什么给什么。每当看到她的笑脸我都从心里高兴，再累也值得。”

声音又一次停顿，听到他喝了口酒。

“婚后她不想要孩子，她想旅游，她想像鸟儿一样自在地飞翔。所以我同意了丁克。结果——”他声音突然开始变得发颤，像是想起什么很痛苦的事情。

“有天，她突然告诉我，她感觉好孤单，好孤单，我们认识的人都有孩子了，她想领养孩子，我不同意，明明我们还不到四十，为什么不能要自己的孩子呢？她说怕破坏了身体。我不能接受，现在产后恢复是很有效果的。我怀疑她有什么瞒着我。”

他停了下，又喝了口酒:“直到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我听到她和父母说起自己的情况，才了解她不能生育。当时我不能接受，可我也想继续装作不知道，不想她为难。后来，她又一次提出领养，我便同意了。”

每处的停顿都像个停顿符:“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被领养回来的男孩很像她，我悄悄做了亲子鉴定，是她的孩子。这个孩子应该是在我们结婚前出生的。我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我知道过去的事不该问，那些生活我没有参与过。我怕她讲给我有负担，既然她选择沉默，我就默许沉默。可是每当想起我就无法睡去，整夜整夜地失眠，最近感觉精神恍惚，做什么都没有了兴趣。我偷偷去了医院精神科进行了诊断，结果是抑郁症。我也不打算告诉她，我也说不清原因，怕她担心吧。现在我们在一个屋檐下，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上，却有时感觉隔着万水千山。”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音乐中。

旋律的声音变大，小酒吧又恢复了平静，调酒师看到有人点歌送他。

“有人点了首《最初的梦想》送给刚刚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