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期末，魏在先被安排到东台中学监考。

东台中学与蜀龙中学同属一个区。那个时候，每学期期末，都由上边统一出题，统一考试，统一阅卷，统一排定名次。期末考试成绩是评定学校教学质量好坏的主要依据。

因此，每个学校、每位老师都十分注重期末统考，生怕自己教的学科考砸了，吃到了猪尾巴。到时，既影响学校的综合排位，又会被领导训斥，被家长抱怨，被社会笑话，评不上先进不说，还要扣奖金。教师是文化人是知识分子，爱惜脸面，所以，对考试这个事都很上心，都很拼。

昨天学校召开考前教师动员会，教导处韩主任安排了交叉监考的事。

韩主任四十多岁，是一个很凶的教导主任。他个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件黑色汗衫。

韩主任挑选监考老师的标准只有一个：人要凶，镇得住堂子，要有阎王样！

老师们都明白，统考就是这样，只有监考别人严一些，自己的学生才有可能多拣点便宜，才可以把别的学校踩在脚下。成绩考好了，评个先进多拿点奖金评职称优先一下，别人也就没话说。

魏在先人虽年轻，但到学校不久便脱了书生气。他头脑灵活，很快适应了这种教书育人的环境。他待物接人，热情、大方、谦虚。在别的老师面前谦虚得像个学生，嘴儿甜、腿儿勤，来蜀龙中学没多久，就在几家老师家里混到了酒喝，混到了饭吃。

他的教学工作开展得有板有眼。上公开课，他站在讲台，当着几十个老师，一点也不慌，冷静得很，像演一出排练很久的戏。他很入戏，学生也很入戏，效果是吹糠见米，实实在在的好。老师们不时对他翘起大拇指，说：“这小伙子真不错，不愧是科班出身。”

学生们喜欢他当班主任，听他的说教。班里的知礼、陈军、刘志等几个匪头子，在他棍棒加蜜糖的方式调教下，匪气收敛了许多，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了猫，当然也像狗见到了主人，忙跑过来摇晃自己的尾巴。

几个科任老师不时在他面前说这几个人如何如何不听话，如何如何在课堂上捣乱。他听了，说：“下来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这几个短命娃娃！”

但是，他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悄悄说：自己管不到学生，像个肉夜壶，不好好找自己的原因，说这说那，好意思不？自己不注意方法，高高在上，以为学生就是注入知识的木桶，哪怎么行？一个大舌头，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学生不打瞌睡，才怪嘞！

心里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找机会让这几个在他面前像个耗子，在个别科任老师面前像群无法无天的猴子的匪头子们吃了苦头。他当着一大班的学生，抬了根板凳，命令这几个娃儿趴在板凳山，用教鞭打了他们的屁股，他边打边当着全班人申斥他们，说他们忘了自己是学生的本分，忘了尊师重教，给班集体丢了脸。这几个娃儿哭丧着脸、咬紧了牙，全班几十个学生笔挺挺的坐着，个个一脸严肃。后来，魏在先独自想起或与他人聊起这几个匪头子被打得嗷嗷直叫的样子，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成坦、罗文泰、周明君、魏在先、李琼、张娜，程小米，你们几个明天跟我到东台中学监考。考场就是战场，你们要拿出平时的威风来，好好的在东台头上踏一脚，让他们这次也不得翻身。中午不要被好酒好菜腐蚀了，管到嘴巴，哪个狗日的敢喝醉了，下午放了耙子，老子第一个扣他娃娃的奖金！”韩主任的话说得凶巴巴的，边说还边与点到名的几个老师对了下眼神。

“魏在先，魏老师，你娃儿蛮，这次好好表现，正规学校出来的，到了乡下，狠劲还得有一个！莫书生意气，放过了别人，就等于在自己身上捅刀子！”

“我保证严格监考！”魏在先听到韩主任点自己的名，站了起来说。

众老师哄笑一阵，程小米接嘴说：“他才是个狠角子哦！魏主任，你大可放心！”

“好了，好了！其他老师在屋里安排好班上学生的座位，这个就不用我教了嘛！哪个学生成绩好，哪个学生是瘟猪子，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比我更清楚！好撇搭配，考分上位！”韩主任带着一丝奸笑，边说边向众人扫了一眼。

他微微一偏头，对坐在身边的李校长说：“校长，明天你就莫抠门了！下道命令，叫总务处把伙食安排好，酒得管够，最好是安排像黄主任等几个酒经沙场，能喝善劝的酒仙作陪，把那几个监考老师灌个烂醉，让我们的学生下午考个自在。”

“魏主任，这个你放一百个心，我明天保证把伙食弄好，酒儿灌到位！”总务处黄主任说。

黄主任长着个光头胖脸，说起话来眉毛鼻子嘴巴全都在动。他是蜀龙周边乡镇出了名的酒司令，斤八酒不在话下，劝酒词像是少女嘴了唱出的山歌，听了都醉人，让人找不到不喝酒的推脱之词。

“韩主任这都是经验之谈，大家下去好好准备，考好了，我给大家在镇上去要奖金！”李校长讲了两句，大咳几声，接着说，“那就这

样！散会！”

魏在先监考的是他教的同个年级的三班。他在路上就准备好了：这次监考一定要笑里藏刀，外松内紧，既不能得罪东台中学的同仁，不然在一起阅卷时，脸上过不去；又不能让学生有作弊的机会，得考出真实水平，这样竞争才公平，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水平。

魏在先走进教室，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冷的对学生们说：“读了一学期书，今天是检验你们学习成效的时候了，要诚实不能弄虚作假。事不过三，哪个偷看夹带抄袭递纸条，我招呼一道，不听可以，招呼两道，不听也行，但是招呼第三道，我就不客气了，你的卷子就会被我画上个鸭蛋！我就要请你退出考场！”

接着，魏在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都把书装进，提到前面来，放在讲台两边。我待会还要挨个挨个检查，谁留下作弊的东西，谁就把它吃下去！”

学生们见他板着面孔，声音洪亮、说得严厉，纷纷将书装进。一个个起身将提到教室前面的讲台两边放下。讲台两边的墙角落里，堆得像小山似的。

学生回到座位上，魏在先命令学生们将原本排得挨挨挤挤的课桌拉得稀稀松松。有的学生不愿拉，他就自己亲自去拉。总之，桌子之间得保持学生不能相互窥视的距离。之后，他又一一巡查了每张课桌的匣子，每个学生的文具盒，除了写字的笔、画线的直尺三角板、画圈的圆规、改错的橡皮擦，演草的白纸，其他的一律不准留下。课桌里外和文具盒里干干净净，不剩一件可作弊的东西。

考试过程中，魏在先不停的游走在学生之间。学生们想窥视、传递纸条或者是想掏出提前备下的作弊夹带，每每被他发现。他敲敲桌子，用严厉的目光制止，收走发现的纸条。

学生想中途上厕所，也是不可能的。还没发卷子前，他就提醒了几次，说：要上厕所，这个时候去哦，开考了，哪个都莫想再上！

几个成绩差的，被他监视得没了辙，写了个名字，胡乱做了几道选择题，就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起觉来。

两天监考下来，魏在先对自己感到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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