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在先监考完，在回家的路上却遇到了麻烦。

东台中学是一所丘区乡镇中学。回蜀龙中学的路是一条乡村土公路。公路两边，白桦树像听话的学生，排成两行，一声不吭，整整齐齐站立着。

公路上车辆很少，偶尔会看见一辆红50拖拉机或者手扶式拖拉机在路上行驶。它们长相难看，但热情得很，老远老远用单调的“吭、吭、吭吭”声向树们，向小土丘，向田地里忙着农活的农民，向堰沟里嬉戏的鸭子，向农舍院墙边打着瞌睡的看门狗，打着招呼。

狗们从梦中醒来，警惕的抬起头，扭着脑袋巡视一番；鸭们，站在水沟里，比试嗓门，扑着翅膀，“嘎嘎”大叫；农人杵着锄头，吸口烟，悠闲地吐个烟圈；小土丘没有声响，哦，有的，会将“吭吭”声挡回去，像挡回一个抛来的皮球，这个皮球跑到小土丘的对门，被对门的小土丘挡回，于是这“吭吭”声便在这小山丘夹着的沟里回响，变成了和弦；树们对拖拉机喷出的黑烟有些敏感，叶片轻舞几下，像个少女闻到臭气，皱了下眉头。

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监考完毕，魏在先收拾停当，向韩主任请了个假，说：“主任，我就不与您们一路回学校了，我先走一步，去探望一个朋友。”

“你小伙子，看啥朋友哦！大家辛苦了两天，中午也没准大家喝酒，晚上本主任正要给大家补上，一个都不能缺席！我已通知校长了，校长都要来的哦！”韩主任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脸上堆着笑。

“就是嘛，魏老师！今天晚上，我们得好好敲主任、校长一竹杠。这两天为了监考，我的神经绷紧紧的，都没法还原了。”

“我的脖子都转痛了！”

“我的腿都走酸了！”

……

老师们诉说着自己监考的辛苦，瞅着韩主任。

韩主任用少有的慈眉善目瞅着魏在先。

魏在先被瞅得有些不自在。“哎呀，我真的是与人家约好了的，今天必须去见她，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食言嘛！”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说！”程小米拉住魏在先不松手。

几个老师齐刷刷用圆咕隆咚的眼睛盯着魏在先看。

魏在先推开程小米的手，“你在凑啥热闹嘛，是读中师的同班同学！”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张娜老师不怀好意的问。

“肯定是女同学嘛，而且关系不一般嘞！你看，他脸都红了！”

“女同学。各位老师，韩主任，能放了我吧？”

“女同学嘛，还可以考虑，你小子对这个女同学可要把握好机会哦!”

“看你们说的，请韩主任，各位老师放一百个心，我只是去探望下老同学，看她是否像我一样习惯了当老师的生活。”

“莫出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酒都不想跟我们喝，有机会，该下手还是要下手哦！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赶紧下手！你娃儿莫学罗老师，暗恋别人一辈子，别人还不知道，结果把自己弄成了个神经病、老光棍！”李老师传授着过来人的经验。

“看你们说的……”魏在先没再辩解，挥挥手，骑着车走了。

魏在先要去看的同学叫曾怡心。曾怡心是他读师范时，前后排的女同学。在学校时，他们很玩得来，常常在一起打乒乓，打羽毛球，散步，背诵诗文。她家庭出生很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教育卫生系统当领导，还带了“长”。曾怡心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个子不高，小巧玲珑，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魏在先每次见到她，心都会“砰砰”直跳一阵，特别是近距离对视她的眼睛，魏在先甚至有些把持不住，他觉得自己被融化一般。他们班喜欢曾怡心的有好几个人，魏在先知道自己也喜欢上了她，但他一直没敢说出口，怕说出口她会飞走，不在理自己。哎，这就是李老师说的暗恋吧！分配时，她被分到了太平村小学。魏在先花了些功夫才到打听到她现在教书的地方。

那时，信息传递全靠书信。暑假期间，魏在先连着给曾怡心去了两封书信，也没得到曾怡心的回信。后来见到曾怡心时，曾怡心还问：你在信里说了些啥，我只见到个信封，问我妈，我妈说没说啥，不晓得是哪个不明事理的人，净在信里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我气得没法，把信帮你烧了！

魏在先听这些，心里酸酸的，啥胡话哟，别人好不容易在信里表白一下，说的都是真心话哟！大概是你的父母为你瞧上了哪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吧！我魏在先是哪根葱哦！门不当户不对的！

虽然曾怡心后来有所追问，但魏在先只说自己在信里表示了对老同学的问候，写了些出学校后的感受和见闻。

出了东台中学，顺着公路，上坡下坡，然后拐进一条村公路，花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了邻县的太平镇太平村小学。

太平村小学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三面的山上柏树苍翠，高低错落，寂静无声。临水的一面有一个10多亩大的堰塘。几只鸭子

正在塘堰中嬉戏，搅得倒映在水中的蓝天白云和苍松翠柏扭动腰肢跳起舞来。

学校是一个四合院红砖瓦房，鲜艳的五星红旗冒出黑灰色的房顶，迎风飘扬，分外夺目。学校边是一个操场。操场旁边有周围人家种的蔬菜。这些蔬菜的绿与操场黄土的黄，教室外墙的红、山上墨绿色的绿，相互映衬，干净利落，像一幅重彩画。

教室墙上用粗壮的黑体字写着幅白底红字标语：再穷不能穷了教育，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几个男女学生在操场上大呼小叫，玩着跳房的游戏。他们的胡乱的堆放在墙边。看见魏在先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们好奇的瞅着。

魏在先推着车进了学校。学校教室、寝室、办公室的门统统上了锁，没有一个人。

魏在先有些焦躁，咋个就走了喃？

“同志，你找谁？”一个七十来岁的瘦巴老头从大门口一间侧屋里走了过来。

“怡心老师去哪里了，我是她同学，特意来看她的。”

“那你来得不巧，下午有两男一女把她接走了。”

魏在先很失落。

两男一女把她接走了？会是谁呢，男朋友？男亲戚？还是……

魏在先心里打着鼓，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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