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在先只得原路返回。

一路上，他思绪纷乱。

半年前，牛头村小学发生的一件强奸案在他头脑里翻腾。

牛头村小学是一个偏远的山村小学。因为偏远，吃穿用很不方便，一直没有几个公办老师能在这坚持教上三五年书的。哪个被指派到这里，哪个就会觉得是校长对自己的惩罚。磨磨蹭蹭来到这里后，不是哭就是闹，想尽一切办法，找一条门路，尽快调走。

是的，在这里教书还真不容易。到场镇就是抄小路也得走两个来小时。骑自行车也得要一个小时，还得体力好，技术好，车况好。你不晓得，那时的乡间土公路是个啥样子。“天晴一把刀，下雨烂糟糟”，公路是黄泥巴路，晴天车子挤出的黄泥，干透后硬邦邦的，像刀子。小雨天，黄泥打滑，人车难行；连雨天，黄泥遇水软化，粑在鞋上，鞋重无比，甚至扯脱鞋子，举步难行；骑自行车，得不时下来刮去车轮上粘的泥土。就算不是雨天烂路，公路忽而上坡，坡陡陡的，骑自行车是骑不上去的，只能下车推着走；忽而下坡，哪怕把刹子捏得死死的，刹得吱吱作响，自行车还是飞快的往前冲。

牛头村小学规模小，学生也不多，学生最多时也就60来个。有三个老师，一个公办教师，两个民办教师。

公办老师被派到这，有的是才从学校毕业，心高气傲，校长有意让他到这吃吃苦头，磨磨性子；有的是跟校长唱对台戏，派到这里，就是发配充军。

普九开始后，派到这里的，便是些得力干将，得抓好入学率、巩固率、升学率等几率。工作是有硬性指标要求的，如果搞好了，马上会被调回去重用。

熊莲老师就属于最后这一类。她一直在中心小学教书，年年都被评为“优秀教师”或“优秀班主任”。四十来岁了，校长觉得她责任心强，乐于奉献，又有管理的能力，就征求她的意见，希望她能到牛头村小学任点长，扭转“普九”检查验收中，这个学校一直拖后腿的局面。校长表示，她去了后，柴米油盐等后勤保障，由学校负责，定期安排人配送。听了校长的话，她虽然有所迟疑，但还是答应了校长的要求。

牛头村小的两个民办老师都是本村人。老一点的王老师，高小毕业就被叫回来到村上教书；年轻一点的杨老师，“五七”高中毕业。这两个老师，教书外，还得回家帮着老婆、家人做些农活。

学校由一个庙宇改成，孤零零的处在小山上。庙宇里的大小菩萨多年前，村民把他们掀下莲花宝座，套上篾条扭成的粗绳，拉到一边。这些泥菩萨摔断的腿、胳膊、脑袋，胡乱的扔在一块。村民们从山上锯下些木料，赶制些桌凳，放进原来供菩萨的厅堂，再弄一块黑板，就成了老师教书，学生学习的教室。住持住的房间就是派到这里的公办老师的寝室。

熊莲老师在这里已经干了三年了。效果还真不错，半年时间，牛头小学就由拖后腿变成了领头雁。

但熊莲老师没有光荣的从这里走出来。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遭到了几个十来二十岁的社会青年的强暴。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蜀江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成立专门工作组侦破此案。很快，几个强奸犯被抓捕归案，送进大牢。教育局把熊莲老师调进了城里，并出台政策，今后一律不得派女老师到村小任教，要派必须在农民集中居住地解决住宿。

心怡不会遇到坏人吧？不会的，一定不会！魏在先心里反复想着这个问题。

曾心怡是他第一个暗恋的女生。她个头不高，身材苗条，属于魏在先喜欢的小巧玲珑型。她的眼睛很大，很水灵，很幽深，像一潭深深的山泉水，魏在先看见她眼里的自己，总有一种掉进深潭出不来的感觉。

魏在先时常不敢与她对视。每次对视的时候，他的心像猫在抓一般，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但他却没有勇气将这一举动付之于实施，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

下课或者自习，心怡喜欢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叫他猜猜她是谁。虽然他未成摸过她的手也知道是她，但他装着猜不出的样子，摇着头说：“谁呀，谁呀?手这么细嫰！”

“你瓜呀，懒人！你姐姐都没感觉到吗？”

魏在先正回忆着这些美好的瞬间，五个青年人站在路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哥子，下来！我们问个事！”

魏在先下了车，扶着车把，不觉紧张起来。

“你这个车子蛮新嘞！我们三哥走累了，想借到骑一下！”一个高瘦的年轻人说着伸出手，拦在车前面说。这个青年，魏在先感觉他像个棒槌，脑袋圆圆的，剔得光亮光亮的，身材细长细长的，像根木棍。

“可我不认识你们呀！我还得赶回学校嘞！”

“呵，还是个教咕咕、臭老九嘞！”其中一个小个子不屑的说。

“对了，我看他像牛头村小那个臭婆娘的啥子人，那个臭婆娘老牛吃了嫩草，却没有半点感谢，害得我几个哥老倌进了局子。”

“是呀，我看像！今天，你瓜娃子，把车子借给我们骑喃，我们还可以作朋友，不然嘛……”

“二棒槌，你对老师还是放尊重点，借嘛就好生借，说啥大话!刘三娃他们几个乱搞是他们罪有应得，当个哥老倌，莫得点节操，见个女人就上，丢人!”个子最高的年轻人发了话。他上身批着一件西装，手里捏着一支烟，脸上戴着副墨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打了发胶，颇有点电影《上海滩》里许文强的派头。

“三哥说得是。”众人齐声应和道。

魏在先见对方人多势众，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朗声说道：“哥几个，借可以！我是蜀龙中学的魏在先魏老师，你们用完了，到时麻烦你们给我还回来！”说罢将车停好，放开手，站在一旁。

二棒槌骑上车，试了试，说：“魏老师这个洋马儿还可以嘞！刹车灵得很！”

“下来、下来！我骑一下！”

“来、来、来，前面坐一个，中间两个相互拉着，后边坐一个，我们造个型，耍个杂技！”

众人嘻嘻哈哈，叠坐在魏在先心爱的自行车上。

魏在先心里隐隐作痛，他扭头大步向回学校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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