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食人魔窟》

第23章 3

上一页 封面 下一页

“你少说两句丧气的话不行吗。”历海城制止了隋风清。同时,他也感到华龙的话简直有点近似于天方夜谭里的故事,靠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去对付凶残的鬼子,逃出这座戒备森严的死亡之城谈何容易?他眨眨眼睛,说道:“确实,隋风清的话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华龙兄弟的话让人听了也有道理,他能使人发出一种希望,可是,谁能策划得了这场龙潭虎穴般的死亡之城里的行动呢?另外,我们的对手也在时刻防备着一切不测的发生,也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想想看,一切成功的途径都是死亡陷阱,谁能带领我们跨越过去这些死亡陷阱呢?”

问题提完了,他的话也停止了,但他的目光却盯着华龙不放。

华龙当然明白历海城的目的,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说:“这问题提得对,我看历海城大哥就能胜任,你带过兵,有经验,大家也听你的。”

“华兄弟……”

华龙用手指住历海城,话题一转,接着说:“是的,我们必须解决这一切,如果需要,哪怕送掉性命也无所谓,这是绝望中所能做到的唯一的决定,任何人只要在绝望中摒弃自私、懦弱的那一点天性,我敢说,在我们的面前呈现出的一定是一条光明之路,但是,这种成功也许是微乎其微的。有人要问,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做这无谓的牺牲呢,因为,我们争取的是自由和尊严。”

隋风清真的是无法平衡这种既想生存,又怕死亡的心态,他的声音很低,发泄似地说:“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冒险……从哪儿开始呢?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连一天也不愿过啦。”

李春阳的性子本来就暴躁,只要他觉得可行的事容不得他人反对,隋风清的再次发泄无疑使他火冒三丈,训斥道:“你小子什么样我还不清楚?要不是鬼子烧了你的房、糟蹋了你媳妇,你能跟历大哥干?”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不耐烦地接着说:“大家没事琢磨琢磨,是想死,还是想活?”

华龙环视了一下四周,引导地问:“你们被抓来,到底犯了什么罪?”

人们面面相视,他们弄不明白,华龙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其实,这些人被抓到这里,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又触犯了哪一条法律。

“我是个庄稼人。”隋风清首先打破了沉静。“只知道创造那些不会说话的生命。”

“我曾经是个工人。”李春阳接过话头,他要看看华龙到底要干什么。“每天就是和机器打交道,从来也没碍着过谁,要说犯了什么罪嘛,对日本人来说,我要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家园。”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罪过。”隋风清的话这回响当当的,说话的底气十足,“我们头带领的队伍是抗日的,我们当然要维护老百姓的利益。可惜,我们势单力薄,在一次战斗中,弟兄们伤亡惨重,那几条破枪无论如何也没能帮我们突出鬼子的包围,最终还是当了俘虏,这不,五十多人全被送到这里来了。”

历海城瞪了隋风清一眼,嫌他揭了自己的伤疤。隋风清吓得伸了下舌头,再也没吱声。

“他们说我身体好,稀里糊涂就被抓来啦。”

“是啊,很多人都是因为身体好被抓进来的。”

人们七言八语,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身体好竟然成了他们的罪过。

华龙满脸的怒气,不需人们再叙述,他已经感到这奇特的巧合里,一定藏有天大的秘密,但他不知道,这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只听他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日本这样卑鄙的民族,还没听说过有这样惨无人道的军队。日本人的所作所为终于让我看到了人类最大的悲哀——他们屠杀我们的兄弟,奸污我们的姐妹,奴化我们的儿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不是要我们做亡国奴吗?”

“小点声。”李春阳止住华龙,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门外。

华龙把声音降低:“身体好也是罪过,真是天下一大奇闻,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我个人而言,我们谁也没有错,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日本人的目标不仅仅是占领,而是要从灵魂上征服我们。”

灵魂、灵魂是什么?这些人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虽然,他们并不了解灵魂这两个字的深刻含义,却多少知道它包容的大概意思。

李春阳尽量用最简捷的话表达自己的心情:“你说的并非危言耸听,我确实感到很震惊,难道我们,我们的国家就没救了吗?”

“真的不可救药啦?”隋风清的嘴不爱闭着。未来已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悲观地说:“溥仪是个软骨头,是日本人的奴才,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投降了日本人。可他妈的蒋介石犯的什么病,几万万民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却躲在峨嵋山上,过着花天酒地、悠闲和舒心的日子,老百姓用血汗养着的几百万军队,这咱倒成了缩头乌龟。这不是明摆着让小鬼子欺负咱们吗?”

邓昆担心地说:“这么说,我们只有等死一条路啦?”

李春阳紧皱双眉,觉得隋风清的骨头太软,全没有他的名字来得响亮,又觉得邓昆没有自己的主见,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让人闹心,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气撒到隋风清身上。“别听他瞎白话,邓兄弟,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人不死就有盼头。”

华龙很赞同李春阳的这句话,他说:“说得对,至少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邓昆问:“那么,我们能作些什么呢?”

华龙很具体地表述了自己的斗争方式,只听他说:“让我们所有的兄弟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所处环境的危险,做好准备,准备随时逃出这座死亡之城。”

隋风清装出吃惊的样子,好像在嘲弄华龙的无知。他冷冷地说:“大张旗鼓地串联,或者开个记者招待会,告诉日本人,我们还要暴动?”

“你少放个屁行吗?”李春阳斥责道。同时接着说:“我同意华兄弟的意思,因为,这是我们重获自由和尊严的唯一方式,为表明我的诚意,我保证一切听华兄弟的。另外,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的人我也负责做他们的工作,当然,也包括他。”李春阳用手指指隋风清。

隋风清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张嘴说话了。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在一种茫然的本能驱使下,红玉翻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那件衣服,绿叶红花的上衣,鲜艳的红裤子,白色袜子,还有妈妈亲手做的那双绣花鞋,当然,还有那条从没有舍得戴的白纱巾,一切还都那么干净、平整、艳丽,穿在她身上,更显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也许,当一个人面对这世界绝望的时候,才会如此地重视自身的外在形象,此时此刻,红玉正是处于这样的心情,她已经对这世界没有任何可表述的了。也许,归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方式。

红玉认真仔细地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生怕脸上留下泪的痕迹,生怕衣服上残存一道皱纹或是一点儿灰尘。脸认真地洗过,并且淡淡地擦了一层粉,头发仔细地梳理过,并且抹了几滴头油,衣服没有一个褶皱,更没有一点儿灰尘,鞋也很干净,就连鞋面上的一对鸳鸯还是那么栩栩如生,当她认为一切都很随心的时候,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推开房门,慢慢走了出去。

看样子红玉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当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护院的走过来,色眯眯地盯着红玉问:“今儿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在等我吧?”

红玉侧过头,会笑的眼睛好像做了回答:“我真的在等你,不过,我要先出去一会儿。”

护院的不再嬉笑,一本正经地问:“去哪儿?”

红玉的目光离开那人的脸,显得有点儿羞涩地说:“去买点儿女人用的东西。”

那人并没有让开路,粗嗓门再次响起来:“不能随便出去,这是规矩,我给你买去。”

红玉笑笑,那种甜甜的笑足以让不怀好意的男人晕过去。“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去?不麻烦你了。跟你说,男人沾了那东西晦气一辈子都不会离身的,还是我自己去买吧,你放心,这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能跑出去的。”

那人色眯眯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红玉,红玉的笑当然也没让他晕过去。不过,红玉的话一下子就让他联想到,这种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肮脏的,他宁可在黑暗中爬到她身上,也不愿意在光明里沾上与她有关的任何东西。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在红玉脸上摸了一把,然后,侧开身让出路,头往外一摆,说道:“快去快回。”

没成想,那人的一时疏忽,给他的一生带来了无法治愈的创伤。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很美,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新鲜的空气,自由的风,鸣唱的鸟儿,百花的芳香,小溪的流水……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令人陶醉,可是,红玉却感觉不到这些。回头望去,供养所已甩到身后,门前那面膏药旗在空中摇摇欲坠,犹如喝多了人血的恶魔,在它肠满肚裂之前,还要把血腥喷向这片大地一样。

红玉的心一阵颤抖,眼前只有凄凉,痛苦和无奈。呸,红玉冲那个肮脏的地方吐了一口唾沫,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哗哗的流水声拉住了她的脚步,这正是她要寻觅的地方。对她而言,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方式。站在河边,呆呆地望着清澈见底的流水,以及水中的游鱼,一想到要在这儿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觉得自己的命是那样的苦,苦得竟然不如一条小鱼,不如一滴水纯洁,既然这样,活着当然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一想到这些,已然下的决心更坚定了。

不知是水凉还是她的心凉,反正她的心像结了冰一样的寒冷,一步、两步……河水在她的膝盖边流过,鱼儿在她肌肤上一下又一下的摩娑着,好像在迎接她投身于这条纯净的河水之中。

“阿姨,你在捉鱼吗?”一个稚气的男孩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肮脏不堪,两眼无神的孩子正呆呆地望着她。一看到这个孩子破衣烂衫的衣服处露出骨瘦如柴的肌体,不由得产生出一种同命相怜的情感,于是,她勉强装出笑脸,说道:“是啊,河里的鱼真多。”

男孩的眼睛转向水中,咽了一口唾沫,他说道:“鱼的味道一定很香,是吧?”

红玉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问道:“你没吃过鱼吗,它真的很香。”

男孩感到她问得很奇怪,具实回答:“我想都没想过会有鱼吃,只有日本人和财主才能享受。”

红玉一阵心酸,缓缓地走上岸,摸了摸衣袋,遗憾的是一分钱也没有,无奈,她摘下脖子上围的纱巾,围到男孩的脖子上,温和地说:“阿姨不忍心捉那些鱼,你看它们游得多高兴,可是,我们这些穷人却都是苦莲泡心般的苦啊。”

男孩睁大了双眼,仰起小脸望着红玉,疑惑地问:“怎么,你也和我一样苦吗?”

红玉摇摇头,她不愿再给这苦命的孩子心上再滴上几滴黄莲般的苦汁,苦笑了一下,指着仲马城,说道:“回去吧,那座城堡里有吃人的恶魔。”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大人般的口吻说道:“阿姨,你笑的样子很美,像画里的天仙一样,只可惜,你的笑不是从心里笑出来的。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恶魔不让你快乐。”

红玉又苦笑了一下,催促道:“走吧。”

男孩带着几分满足,几分疑惑,默默地走了。

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下红玉一个人,她再次慢慢地移向河里,她要离开这个充满灾难的世界,离开那个充满邪恶而又肮脏的供养所,离开生命里摆脱不掉的痛苦和无奈,只有这背荫河的河水,才能冲刷掉她所蒙受的蹂躏、摧残和耻辱,也只有这背荫河的河水,才能洗去她心中的凄凉和苦难。

郝婶回到家里,一天不见的儿女亲昵地围着她问这问那,她心里总像有什么事,觉得一点儿也不踏实,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孩子,稀里糊涂地吃完饭,便独自躺倒了炕上。晚上,丈夫和她说话,她也懒得答理,气得丈夫掉头冲墙睡了。其实,郝婶对这个家庭是很有感情的,她每天牵挂的就是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可是今天她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也排遣不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红玉实在让她担心,生怕一个想不开,又寻短见,因此,天刚蒙蒙亮,她便起了床,做好饭,和丈夫说了句“我走了”,便匆匆上了路。

不知是因为焦躁而耽误了路程,还是因为这路本来就很长,反正当郝婶来到供养所的时候,正见三三两两的人在窃窃私语。

看到这种怪异的场面,郝婶心里忽悠一下子害怕起来,想到丢下那可怜的红玉,心里很是内疚,挤上前去,想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嘴里又存不住话,哆哆嗦嗦的问:“我只想问一句,不是红玉出了什么事吧?”

郝婶不是讨厌的人,院里的姑娘谁有话也不背着她。只见一个眼圈红红的姑娘看了一下四周,小声回答:“红玉跳河死啦,听说捞上来的时候,人都硬了。真惨啊。”

“昨天下午我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有点儿不正常,嘴里还不停的嘟哝着:我被骗了,我被骗了。”一个面庞黑黑的男人像回忆似地讲述着,迟钝地摇着他那后悔的脑袋。“谁知道她这么想不开,唉,可惜了她那如花似玉的年龄。”

“你想想,一个人落到这种地步也是身不由己。”另一个姑娘同情地说,同时也叹了口气。“但得有一点儿活路,谁会去寻短见?唉,像我们这类人,你知道活着有多难,多累呀。”

郝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不管人们在议论什么,在说什么,疯了一般地朝红玉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一切如旧,只是少了美若天仙的苦命儿红玉。郝婶的心颤抖着,双眼执拗地在屋里扫来扫去,总是希望奇迹会出现。死是非常可怕的事,世上还没有人会为了了断痛苦,去亲身经历这种事,待痛苦过后再复活过来。实际上,郝婶完全相信,红玉肯定是已经死了,但她宁愿欺骗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如花似玉的红玉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迷迷糊糊的郝婶只听到一句不断重复的话在屋里回荡:我被骗了,我被骗了……

阅读食人魔窟最新章节 请关注米妮小说网(www.qixinyuan.com.cn)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