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食人魔窟》

第30章 2

上一页 封面 下一页

张震天已经感到日本侵略者犹如秋后的蚂蚱,起码到目前为止,人民的反抗浪潮正在使敌人焦头烂额——尽管日寇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同样,那些昔日曾被奴役的人也在步入一条崭新的路,日寇往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毋庸置疑,今天的中国到处充满了向日本侵略者讨还血债的呐喊和强有力的反击,对于饱受战争煎熬的人民来说,要想生存下去,只有驱逐日寇这一条路可走。

“敌人的行动时间虽然没有一定的规律,但我们可以在那条唯一的通道上等它。你看这样行不行,袭击车队的事我来负责,搬运车上东西的事就由你负责。容慧呢,她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姑娘,又有一些经验,就由她负责群众的转移工作,村里妇救会的女人一个个能着呢。隐藏东西的任务就交给崔大个和小林子他们吧,这次行动搞得好,我们一定会大获全胜的。”显然,张震天是有不惜一切把敌人全部消灭,并且把车上的东西搞到手的决心的。

听到张震天如此周密的计划和那坚定的声音,似乎他已成竹在胸,尽管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华龙却被深深地打动了,他跳下地,把张震天拉到炕沿坐下,说道:“打仗我在行,您怎么让我躲在后边呢?”华龙说到这儿停住了,他感到应该先了解自己人的战斗力如何,于是他问:“张叔叔,您还是说说咱们这边一顶一的能有多少人?”

“好。”张震天脸上的凝思很快消失了,他看出华龙对隐蔽于农民之中的这股力量还不摸底,便微微笑了笑,爽快地说:“我就给你说说,这几年上山参加抗联的有三十七个人,到南边去的也有十几个人,眼下能召集的还能有六七十人吧,我说的这些可都是一顶十的,要说一顶一的嘛,你从这村里任意挑一个出来,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他们都不白给。”

华龙打断张震天的话,说道:“他们的身手怎么样?咱们面对的可不是那些草包伪军。”

张震天知道华龙的问话意味着什么,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肯定的口吻说:“这你放心,种田他们是好手,打鬼子他们照样是英雄。”

华龙直视着张震天紧逼着问:“武器怎么样?”

张震天张开嘴大笑,刚笑出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他感到华龙提出的问题荒诞至极。“赤手空拳去和武装到牙齿的鬼子拼,那是傻子的做法,我们手中的枪照样会要他们的狗命。还有,我们还可以动员一到二百身体好的乡亲把缴获的东西暂时隐藏起来,只是不知道那些龟孙子运的是什么东西。至于咱们的人你放心,他们差不多天天和鬼子打交道,早就过腻了奴隶般的生活,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他们都会舍生忘死地站出来,当然,我会找那些最信得过、最可靠的人。”

华龙打量着昏暗中的张震天,他很惊讶,惊的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他竟还这样神态自若,对情况的了如指掌和有如此大的号召力。他觉得如此稳重、深知大众心里,对时局的正确判断,对革命事业如此耿耿忠心的老人是完全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于是,华龙兴奋地说:“这样看来,后天此时就是石井老鬼子唱丧歌的时候了。不过,我们还得和大伙把细节研究一下,集思广益嘛。”

“好,我这就去召集人,你先歇一会儿。”说完张震天把华龙按到炕上,出屋反手把门扣上,立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这天夜里,在烟雾中,在人们激烈的争论中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夜让华龙对农民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

白天也是在紧张中度过的,探来的消息和以前所掌握的情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准备工作都在有序地进行着。华龙对此很满意,因为在他看来,这次战斗不仅仅是一次报仇,也不单纯是为了弄清一个问题,最关键的是,这些始终处于一种忍耐,被奴役的人终于从垄沟里走出来,敢于用手中的武器直面凶残的日寇。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吃过饭,张震天领着华龙和几个骨干又各处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直到认为没有漏洞时,约定了出发的时间,这才返回各自的住处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天那场惨烈的战斗。

曙光从窗户、门缝钻进来,当华龙被轻轻的谈话声惊醒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连忙跳下地,从窗户往外望去,只见农家烟囱里炊烟缭绕,鸡鸣声,狗吠声不时传来,道路上已经有人在匆匆地走动,空气中一种清新的花草的芬芳随风飘荡,好一幅美丽的田园景象。

“起来啦。”张震天端着饭走进来。“震声,来,先填饱肚子。”

几个玉米面饼子,一碗稀粥,还有两条清炖鲤鱼,华龙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连忙接了过来。“好丰盛的早餐。”

张震天反齿相讥:“要是天天能享受到这样的早餐,哪怕一星期享受一次,也不会去造反了,这是容慧特意给你做的。”

华龙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知道乡亲们的艰辛。“张叔叔,一块吃吧。”

“我用过了,自己慢慢吃吧。”说着,张震天走了出去。

华龙一点儿也不客气,像小孩子似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当华龙吃完最后一口饭,张震天闪身进了屋,华龙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嗬,好威武,只见他腰扎一条宽皮带,左腰插一支手枪,肩背一把大刀,手里握一杆钢枪,俨然一位令敌心惊胆战的英雄豪杰,他上下左右把张震天看了个够,竖起大拇指,赞佩地说:“张叔叔,您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张震天很兴奋,顺着话头说:“当然啦,只要需要,咱永远是一名战士。“

华龙也很兴奋,但他却转了话题。“我们该出发了吧?”

张震天看了看外面已经升起的太阳,说道:“好,早点儿进入状态没什么坏处,走吧。”

外面的世界此时又是一番别样的天地,湛蓝的天空,一轮红日悬在东方的半空中,几朵白云被微风托扶着悠闲地游荡着,冒油的黑土地被绿色和万紫千红装饰得绚丽多彩,几只蝴蝶在花丛间飞来飞去,一只鸟在枝头鸣唱着,几只燕子在空中一会儿攀升,一会儿俯冲,一会儿滑翔;一头牛耐不住寂寞,“哞”的叫出声来,那悠长、浑厚的叫声传出好远;邻家的婴儿在梦中被惊醒,哇哇地哭起来,清脆而响亮的童音给这宁静的早晨注入了新的生机,好一个柔和、美丽而又自由的空间。

因为心情激动,华龙显得格外高兴,走了一段路,他感到很热,便把上衣的扣子解开,任身边闪过的庄稼不时地把衣服往后拽,他看了一眼同样激动、脸上泛出红润面色的张震天,只见他威风凛凛,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去,完全失去了那个被生活所迫、整日与风浪搏击、满脸沧桑打鱼人的影子,华龙心里想:只要有仇恨,只有有充足的理由,任何人都可以上战场。

田野里已经有人在劳作,有给玉米铲草的,有扶着犁赶着牛起垄的,有在草甸子里放牛,放羊的,有的乘着天气不太热打猪草的,当然,也有一两个妇女领着孩子在挖野菜,这些人都各自认真地干着自己的活计,却懒得凑到一起说上一会儿话,好像乡下人成年累月就是这样活过来似的。

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辆机动车通过,就连往日时常出现的火车,马车也不见了,似乎同时都消失了一样,只有几只麻雀如往常一样,在路边的树上飞来跳去,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有时还会蹦到地上,小嘴一个劲地在地上啄来啄去地寻找着食物。

平静,大地平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任由一切生物在它的肌体上自由地生长。华龙随张震天潜伏在离伏击地点只有二十几米的庄稼地里,过了一段时间,张震天扭过头,对身边的华龙说:“习惯吗?”

“好几年啦,手直痒痒,这回我的宝贝又可以显威风了。”华龙拍拍手里的枪,说完四处看了看,情绪忽然间变得急躁起来,轻声问:“用不用和队员们再交待交待,还有,炸药不会失效吧?”

“你想看看队员的精神面貌,想试验一下炸药吗?”张震天用不满的目光看了看华龙,把两手指放进嘴里,一声口哨悠悠地传了出去。

在口哨声传出的一刹那,青纱帐里回应起无数的哨声,这哨声宛如一支震动人心的进行曲,似乎使整个大地都颤动了。

哨声过后,张震天藏起笑容,问道:“还用试试炸药的威力吗?”

华龙一言不发,用微笑掩饰了窘迫的神情,而后用一种赞赏和热切的目光望了望隐蔽在青纱帐里的队员。

张震天坐在地上,掏出烟口袋和一张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纸,撕下一条,麻利地卷好一支烟,用火柴点着后吸了一口,看着烟雾散尽,这才说道:“这些小伙子一听说打鬼子,争着要加入进来,你都看到了,大刀磨得飞快,枪擦得锃亮,这不地雷、炸药埋得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一句话,都是为了早点儿把小鬼子赶出去。”

“都是好样的,我算服气了。”

“他们就是想让小鬼子尝尝咱中国人的厉害。”

“这次伏击一定能打赢。”华龙对此充满信心。

张震天朝平房那边望了望。“就怕他们改变计划,老鬼子石井鬼着呢。”

“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很准时的,他们自以为不会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打他们的伏击。”华龙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从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接着说:“往日,现在他们已经出发了,正常的话,起码还得四十分钟左右才能进入伏击圈。”

“等吧,让龟孙子再多活一会儿。”说着,张震天把上衣脱下来,铺到地上,一下子躺上去,闭上眼睛,不知他在想什么。

华龙轻轻地点点头,一丝笑意在脸上流露出来,面前这位平时靠种田、打鱼为生的庄稼人,此刻已然失去了拖沓散漫的习性,再现了一般豪放、坚强、勇敢和充满智慧的英雄气概,这就是那个曾经让侵略者闻风丧胆的战士,一个真正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冲锋陷阵的战士,如今,他一定看到了中国的明天。正是这不死的灵魂,使得张震天这样的人,在生命中注入了不屈不挠的精神。

伏击地点正好设在公路的转弯处,九十度的死角完全挡住了南北开车司机的视线,如果不减速,很容易翻到沟里,或是同逆向开来的车撞个车毁人亡,路边一棵树的枝叶把公路遮去了一半,两只小山羊在路边挑它喜欢的青草吃,一个放羊的半大孩子懒洋洋躺在粗粗的树底下打着呼噜,一点儿也没感到危险的存在。

大地沉默着,隐在青纱帐里的队员们沉默着,华龙和张震天也沉默着,寂静中,只能听到风在田野间窜来窜去、抚动叶片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一声山羊的叫声。当华龙回想起自己所走过的道路时,他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忧愁,有悲愤,有坚强,也有不屈的个性。但是,在瞻望未来的时候,他从来不用这种目光,他的性格,他的祖先遗留下来的勇敢和执著的精神,不允许他做侵略者的奴隶,而且,南方之行更影响了他的一生,对他这个热血青年来说,驱逐日寇、重塑中华民族的雄风,才是他唯一的追求。只有这种追求,才使得他曾有过的忧愁、悲愤在严酷的斗争中得到了完美的净化。

也许是这灾难的时代让他过早地成熟起来,以至于对所有无关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就连谈女朋友也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很出众的姑娘,他也不会入神地凝视一眼。对于生活在这座素有东方小巴黎之称和如今充满罪恶的城市来说,必须要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操,否则,就会在灯红酒绿中失去自我。现如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侵略者和一切罪恶永远离开这片美丽的国土。

以前,过多的宣传使他只知道中国人懒惰、病态、麻木,只会窝里斗的一群愚昧无知的人,自从看到了父亲的壮烈,以及以后刻骨铭心的经历,他完全看清了,在黄种人中,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只有中国人才是最善良、最聪明、最具创造力、最敢于反抗外来侵略和最敢于同一切罪恶做斗争的伟大民族。而在他身边这些淳朴的农民则是这个行列里,最有代表性的一群。

一阵轻微的响动把华龙从遐想中惊醒,他看几个年轻人弯着腰正从不同方向走过来,看他们利落的样子,活脱脱的一群生龙活虎。

“车队会不会来?大伙都等急啦。”

“情况不会有变化,告诉大家沉住气。”张震天胸有成竹地坐了起来,简短地说:“只要炸药一响,乘敌人还没反应过劲来,马上冲上去,记住,一个敌人也不能让他跑了,明白了吗?”

没有回答,只有一张张严肃而坚定的面容。

看到这一切,华龙更有信心了,他相信,在即将到来的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中,这些人绝不会是懦夫,在生死关头,中华儿女应有的民族之魂彻底复苏了。华龙试图不激动,但他不能不激动:“要快、要狠,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同时要注意保护自己,对突发事件要随机应变,仗打起来我们没时间坐下来研究,注意带好自己的人。”华龙看看张震天见他摇了摇头,接着说:“时间差不多了,分头行动吧。”

人影迅速散开去。

决战即将开始。

等待,复仇前的等待,让人觉得那么难熬,仿佛地球停止转动一样。在人们安排下的这次伏击战,抗日战士也好,老年人也好,青年人也好,妇女、儿童也好,在中国史上,没有限定哪一部分人可以不向侵略者射出复仇的子弹,他们也许会用镰刀割下日本鬼子的脑袋,也许会用锄头砸烂日本鬼子的头,也许会用双手把日本鬼子活活掐死,也许会用那双种地的手扳动枪机把日本鬼子送上西天。不,这不是也许,他们必然会把在中国大地上横行霸道、凶残至极、毫无人性的日本侵略者送进地狱,他们不允许日本鬼子残暴地枪杀和无情地蹂躏他们的兄弟姐妹,炎黄子孙绝不会是懦夫,他们要抗争,要自由,要尊严,要属于人民的中国。

一支支推上子弹的钢枪,一把把飞快的大刀,一支支锋利的梭标,一双双喷出怒火的眼睛,一齐对准了转弯处的公路,这意味着他们正等待着食人恶魔的出现。

太阳又往头顶移动了一截,华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恶魔将要出现的地方,直到大树的阴影把他整个遮住还是没有动静,第六感让他把头低下去,耳朵贴到地上,一阵轻微的,机器的轰鸣触动了他兴奋的神经,他抬起头,面向张震天,轻声说:“鬼子来啦。”

几乎在同时,放羊的孩子也机灵地站起来,一扫刚才的样子,喜悦地往这边打了个手势,见这边回了信号,立时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两只小山羊,在那里自顾自地啃着青草。

张震天把手里的枪往前伸了伸,右、前、左三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吹响了三声口哨,口哨声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华龙、张震天互相望了望对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引擎声由远而近,汽车的轰鸣声已经传了过来,一会儿工夫,在公路的转弯处,先是出现了三辆三轮摩托车,跨斗上架着机关枪。面对这突然的变化,华龙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但他旋即恢复过来,扭头对张震天说:“让过去。”

张震天当然明白华龙的意思,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眼,一边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个出现的目标。

阅读食人魔窟最新章节 请关注米妮小说网(www.qixinyuan.com.cn)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