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候脸『色』顿白, 只是见周靖此时情状，却也今日之事决计不是过去一跪便结的：“夫人，有话好好说……”

周靖无趣的撇下嘴：“没骗到啊, 罢。”

威宁候听得一愣, 不祥之愈深，周靖却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松箭出, 势如雷霆。

正中心口。

威宁候猛地伸出手去，只是还没等行进到嗓子眼的话出口, 那支利箭便经抵达心口。

他面孔随之抽搐一下，剧痛与麻木先后袭来，在巨大的贯穿力之下跌落马下，一声闷响之后，再无声息。

“侯爷！”周遭的侍从们慌成一团。

周靖漠然弓箭收起, 并没有多看威宁候一眼，只吩咐左右：“一起处掉。”便催马回城。

……

两个时辰之后, 威宁候及其一众侍从的尸体在黔州城郊被发现，凶手直指迫近黔州的越族, 军中众人推测他们八成是越族隐藏在城的内应所杀。

威宁候在军中威望甚, 这支西南守军在他手中打磨近三年，烙印之深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饶是周靖以侯门母的身份其收服, 也是前后用数年时间逐步进行。

威宁候毕竟是威宁候仅存的子嗣, 即便他软弱无，也仍旧是一个强有力的精神符号，尤其是在这等关头，他的死对这支军队所造成的冲击不言喻。

噩耗传来之后, 自有人往侯府宅去给周靖送信，不多时，侍从传禀道是威宁候夫人来，众领出门去迎，目光触及到来人之后，齐齐为之一怔。

周靖做男子装扮，身着软甲、腰佩长刀，本就偏向冷艳的五官更显锋芒，额间勒着一条白『色』丧带，整个人杀气腾腾如一柄出鞘刚刀。

近前去看威宁候尸体，她微微红眼眶，旋即便振作起来，到堂中去，神情含悲，声音有力：“侯爷去，但威宁候的牌匾不倒，黔州城更不丢！这是侯府的祖地，是诸位举家生活、百姓世代栖息之地，寸土也不让！小『妇』人虽无才德，昔年却也曾跟随家父习武练兵，略有所得，今日我夫君死敌手，然侯府并非无人，我愿替夫君守城，护持此方百姓，镇守一方安宁！”

在座诸人皆是军，豪气云天之人，不想威宁侯夫人一女流之辈竟有如此的豪心壮志，闻言着实震动不，因为此前深受她恩德，又慕太尉周定方威名，此时纷纷起身向她致，士气一时大震。

越族业陈兵数里，众人就近往军营中议事，周靖深谙兵略，言之有物，显然先前所说并非无的放矢，众领一扫心中对这女流之辈的轻视，愈发敬重。

议事结束，众人各去筹备，帅帐之中只留下寥寥人，氛围随之剧变，与先前截然不同。

“夫人，这跟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周靖脸上哀戚之顿去，迤迤然往椅上落座，气定神闲道：“给威宁候府抹黑、让威宁候蒙羞的人死，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好事，不是吗？我得到后年的安宁，你们得到朝中我父亲的庇护，且若干年后，我儿长成，仍旧是威宁候的血脉执掌这支军队，你我双方言，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周靖一开始就道威宁候死亡的真相瞒不过这群人，她也没打算瞒。

这群人戍守西南数年不生变，哪个不是粗中有细，怎么看不出其中破绽？

越族要真是有本事在城围杀威宁候一行人，就不会现在才冒头，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是他们的人把威宁候给杀，肯定反手就把威宁候脑袋剁下来挂到军前杨威，震慑己方士气，哪里会让他脑袋安安生生的长在脖子上，最后全须全尾的给运回去风光大葬。

打从京城传来皇太子被废、皇太子妃和皇太孙境遇不佳的消息开始，这就是专为威宁候设的一场局，不为别的，只为向最后对他心存希冀的名威宁候旧部证明他到底有多蠢。

周靖赌他会毫无羞耻心的自己抛弃，八百里加急回京城对新太子摇尾乞怜，那名旧部赌威宁候的儿子不会这么没种，忘记岳父对自己数年来的扶持之恩，妻子蒙难之时对她落井下石。

周靖毫无疑问的赢。

“位叔父的德行，我是很敬重的，只是位扪心自问，真的觉得他还有必要继续存活世吗？话说的再直白一点，他有儿子，威宁候府后继有人，我觉得他经发挥最大的作用，再继续活着，只会无限度的挥霍威宁候府的威名，让逝者蒙羞——位觉得呢？”

“我就不一样，我是下一任的威宁候的母亲，是周家的女儿，近年来朝廷屡屡缩减边防开支，只是因为我父亲力劝陛下，西南防线的情况才没有那么艰难，威宁候看不见诸位的艰辛，也不懂诸位数年坚守义何在，但我明白，我以向诸位保证，有我在一日，西南防线的补给和军需便不会断绝，这话永远算数！”

这段话里边包含的义太多太多。

名领沉默着交换眼神，良久之后，终有人问：“这是夫人的思，还是太尉的思？”

周靖答得毫不犹豫：“这是周家的思！”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人道：“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周靖随的伸伸手，自若道：“请便。”

罗妈妈侍从在侧，注视着那人起身离去，神情中难免带着分忐忑：“姑娘……”

周靖反笑，自己起身倒水，端起桌上的粗茶碗慢慢喝一口：“他们会答应的。”

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今『性』情温诺，并不喜好军武，数年来国朝的对战争乎都处防卫状态，遭受进攻之后被动还击，皇帝身处长安、风吹不到雨打不到，战火更烧不到，他怎么道边民度日如何艰难？

这数年来，周定方却通过一场场的大胜与接连出征表明自己的态度，周家子弟也纷纷投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这两者之间，他们会选谁？

且周靖拥有一个绝佳的切入身份。

她是周家的女儿，也是威宁候的妻子，下一任威宁候身上同时兼具周家和威宁候府的血脉，对在朝廷内部缺乏有力支持的西南战线言，这一点太重要！

他们不会拒绝的。

周靖的猜测是对的，就在当天晚上，她收到最终回复。

如愿以偿。

……

西南战事听起来危急万分，然既有压阵，又有稳定后勤，再有周靖事，风平浪静只是时间的问题，反倒是看似太平的长安，平静的表面之下危机四伏。

皇帝吐血晕倒，朝局『乱』成一团，本来这时候应当由皇太子监国，皇帝之所以吐血晕倒，正是因为皇太子举兵谋逆——就算他没谋逆，宫宴之上皇帝也明旨去其东宫之位，改封雍王，以刘皇贵妃所出的长子为皇太子。

废太子经被皇帝下令关押，其余诸事的处置，皇帝晕倒前也匆匆下命令，群臣遵从旨，拥立薛追为皇太子，请他作为储君国本，暂时代国政。

他是皇长子，又是皇帝亲口册封的皇太子，这时候如此选择无厚非，但他又有着致命的短板——

这是个在宫长大的皇子，没有接受过任何政治育，甚至连四书五经都未必正经学过，舞刀弄枪以，上马打仗也还凑合，但是让他拿出一国储君的本领和气度统摄朝局，这就是强人所难。

原世界里薛追做八年的西凉王，后来返回李唐与生父相认，做大唐天子，有小二年的政治生涯打底，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对朝局两眼一抹黑，文武大臣更是分不清谁是谁。

他所依仗的，只是准岳父周定方。

这简直就是一个手握宝库的三岁小儿动邀请一个不怀好、人马大的劫匪当保安，不被偷就怪。

前皇太子经被废黜，东宫新立，薛追正是重用岳父的时候，且皇帝晕倒之前也发明旨优待周琬及其子，薛追自然不会为难，在京中拣选一处王府宅院，选定时间东宫众人挪过去。

茂珠儿不在乎这些虚位，亲王侧妃跟东宫侧妃对她言都是一样的。

茂珠儿只是担心周琬。

她是那么要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显『露』颓态，这时候位跌落，虽然新的东宫妃仍旧出周家，且是她的胞妹，但也正是因此，那些饱含羡慕与妒忌的冷箭，才会更多的『射』向她这个大众眼中的落寞之人。

“姐姐。”茂珠儿秀眉微蹙，轻轻唤她。

周琬此时正坐在窗边，闻言扭头，见她一副忧心忡忡又不想表『露』出来让自己不悦的模样，不禁失笑。

“我没事，也很好。”

夕阳西下，周琬站起身来，走到更衣镜前，茂珠儿自然然的取下悬挂在一边的披风，细心帮她系好系带。

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周琬脸上，她神情中有种追思往昔的怀念：“我们姐妹三人，很早就道自己想要什么，也道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有今日，正说明我们的想法并不是不切实际的，我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我很兴，真心话。”

茂珠儿定定的看着她，随之笑，很快那笑容又敛起，低声道：“太孙……世子他，近来很是萎靡。”

周琬眸光微暗，旋即微笑。

即便不再身为东宫储妃，她也仍旧不显失落，神情中充斥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作为母亲，是我对不住他，如果来他怨我恨我，我都认，但是唯独不会后悔。”

她微微抬起下颌，眼底神采飞扬，恍惚是当年的少女模样：“因为在很多年之前，我跟两个妹妹便发过誓，除周家的女儿之，这辈子我们只会有一个角『色』。不是相夫的妻子，不是子的母亲，更不是加诸身的尊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