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房里, 门扇方合,言音便是一声:“咦?”
澜雨把锁挂上,回头道:“怎么了?”
言音在怀里找了找, 怪道:“我本子不见了。”
本子?
想到刚刚拿出的那本高含金情报, 以及内容里涉及的诸多隐秘,澜雨眉心一跳,顿知大事不妙,抄起剑便要出去寻方才那伙子人。
可还未转身,便被言音拽住了袖子,听她嘟囔着道:“怎么这年头, 有人连姑娘家的画本都要偷,真是世风日下。”
……画本?
澜雨闻言,脚下一顿,便知是又被她给戏弄了, 眉尖挑起,幽幽地看向了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竟还在惋叹人心不古, 头摇得煞有其事。
“你有意的?”澜雨忍不住戳她脑门,“这次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言音被戳得一晃, 跟不倒翁似的顺势一转,抱着小猫滚在了床上, 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哎呀, 这样咱们可以在这个小镇里多休息几天啦。”她侧身,撑着下巴提议道, “晚上再吃顿龙井虾仁吧。”
又是这般故弄玄虚。
澜雨双手抱臂, 笑看着她,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早已有应对之策。
于是将长剑放在案上, 不慌不忙地走至床边坐下,轻轻按住她的腰,伸手——
严刑逼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啊痒啊!”
言音怎么没想到她会来这套,小菜鸡又哪里是元婴修士的对手,被摁住狠狠拨拉了一顿痒痒肉,在床上翻滚得像一条蛆,差点把小猫给甩了出去。
终于受不住服软道,“我错了我错了,大人饶命啊啊啊!”
“招吗?”
“我招招招招!”
在惨无人道的刑讯之下,犯人屈打成招。
闹了一阵,澜雨松开手,法外开恩道:“交代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言音这下笑得气儿都快没了,哪来的力气回话,只能瘫着咸鱼喘了会气,等缓过来了,才从怀里交出了另一本同模样的小本本。
嗡声道:“多亏了术峰二位同门的鼎力相助。”
“楼云诗他俩吗。”澜雨接过本子,眼中神色淡淡。
想来上次那俩大人不
靠谱的表现,给女主留下了些许微妙的印象。
“他们其实很厉害的。”言音笑着,试图挽救一下术修大弟子们的形象,“在这些举足轻重的大事上,我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真正的采取行动其实是他们。”
那几位过来人的手段简直不可小觑。
可惜的是,大佬们的人生都历经了太长时间,且自始至终都活在约定俗成的大环境里,思维早有定式,越年长越难迈出认知的框架,是以时常错过那些细微的突破口。
能指明新的方向,也绝非她自己聪明,只是对这个世界太不熟悉,处处都要学习,反倒在探索的过程中发觉了违和点。
再加上原著里的隐喻加成,才让她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视角。
充其不过是“外来者”的优势。
在澜雨翻页间,小猫忽然识海一振,尖耳朵高高竖起,像是听见了什么。
便偷偷叼开乾坤袋,往里头刨了刨,还越挖越深,埋得只剩下一条长尾巴在空中摇摆。
不多时,它又从袋子里冒出毛脑袋,嘴上叼着一张方形的小白纸,递到了言音面前。
“呜~”
“嗯?来了?”
“咪~”
反派跟恶毒女配不知又打了什么哑谜,彼此心照不宣,言音起身拿那张纸折了个白鹤,方一松手,纸鹤便拍了拍翅膀,直直飞进了正在燃烧的烛火里,顷刻化成了灰烬。
澜雨瞥了一眼,了然道:“待会儿,你打算怎么做?”
本子上的内容复杂得令人头昏脑涨,她粗略看了一遍过后,钦佩之余,只回想起了被大量剑修知识点支配的恐惧。
简直头皮发麻。
“没什么要做的了啊。”言音直接躺平,理直气壮,“走了一路,终于快到沙冢了,还不许人休息一下?”
这丫头故作神秘还上了瘾。
澜雨无奈笑笑,和她一起仰面瘫在了床上,也不再讨论正事,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起了旁的话。
两人时不时笑成了一团。
烟雨天色暗得早,没一会儿的工夫,暖黄色的灯火便从窗外照了进来,油纸灯笼沿着河岸映在河水中,目不可尽,如烛龙睁开了赤红的眼睛。
她们忽然安静下来,听见了窗
外传来妇人唤回孩子的高呼,烧饼小贩在收摊前喊着折价,泛舟的船夫甩开麻绳“啪”砸在了粗木杆上。
昼夜将替,百姓们日暮而息。
河边窄仄长巷间缓缓升起炊烟,浓烈醇厚的气味混杂着清冽雨香,滴答落在檐铃间。
言音眯着眼,鼻尖嗅嗅,馋虫就被钩了上来了。
提案道:“晚上点一壶杨梅酒喝吧。”
被澜雨一票否决:“你刚刚才喝了一大壶龙井。”
“茶酒又不管饱。”
“我看你是不掂量自己胃肠几斤几两。”
……
夜幕逐渐笼罩下来,雨止雾升,天边朦胧得望不见月色,只余柔暖的灯火在昏暗中闪烁,晕散成团团错落的光影。
待白日里劳作的人们收事歇息,河岸边的夜市才到了开张的时间——
刚安静几分的小镇转眼又热闹了起来。
河上小舟顺流缓过,乌篷顶上挂着长灯,里头放满米糕陶酒和小玩意儿。舟头小贩手里没有拿浆,反倒拄着一把竹竿,镇上百姓瞧着逛着,看上什么便让小贩用竹竿递上岸去。
春夜浅寒,世俗温暖。
而正对着长河的客栈屋内,楼上房间静静悄悄,已是熄灯多时,细听还能隐约听见里头传出浅弱的呼吸声。
想是住店的客人早已睡下。
客栈掌柜手持烛台,上楼巡了趟廊,在各处角落看了一遭,见四周皆无火患,便又转身走下楼阶。
尽管放轻了动作,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发出了些吱呀响声。
老人家他生怕惊扰客人,只好蹑着脚往下走,满心想着是该寻个日子换下这些朽木,也没能察觉到,身后一道黑影从檐下略过,身形快得像林中夜鹰,顺着风就飞进了屋中。
脚步轻灵,踩在腐旧的木质上也没发出半点动静。
来人不慌不忙,且毫无擅闯者的自觉,进屋之后,还在窗格旁悠哉地靠了一会,手上把玩着银光,好似在欣赏外头的景色。
等他瞧得够了,这才起身朝着房间北侧走去,脚下悄无声息,绕过屏风,指间银光便兀的一闪,斩断了遮掩在床前的垂幔。
他道:“嘿。”
——但床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猫缓缓睁开了眼,
阴影中竖瞳金光明锐。
“喵。”
来人心口一震,瞳孔骤然紧缩,当即意识到了不对,正欲抽身离去,一道尖锐锋利的事物突然抵在了他的颈边,寒气从剑尖传遍了全身。
房内大亮,光暗交替,明媚到刺眼的光线将他的影子直直投射在了墙面,边界清晰,黑白分明。
绝非寻常烛火所能企及的亮度。
是灵灯!
他倒吸凉气,听见身后有人笑声耳熟:“……离园一别,近来可好?”
要命,这该死熟悉的挫败感。
又特么栽了啊。
来人不着痕迹地垮下肩膀,心底倒也不太意外,低头见床上的小猫崽跃下了地面,四爪轻灵地奔着身后跑去,便随着它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转了头。
就在他方才得意忘形,肆意观赏夜景的窗台上,此时竟有一位姑娘靠栏而坐。
姿态随意自如,素白衣摆长长坠到了地上,指尖随意一勾,那猫崽便灵巧地蹦进了她的怀里,顺从地趴伏而下。
想来是恭候多时。
他张嘴正想说话,忽然就“嘶”了一声,惊觉这架在脖子上的剑也非凡品,做点小动作就给了他一道口子。
想必切开他脖子会比切纸还顺畅。
顿时认怂道:“……哎呀,二位姑娘这待客之道,有点吓人啊。”
“嗯?”言音看着这个人,很是不解,“对翻窗闯空门的贼,居然还要讲究待客之道啊?”
“要的要的。”
来人穿着一身可疑的夜行衣,语气却是十足十的谄媚,半分也不见外,搓着手道:“毕竟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大伙都要讲文明,懂礼貌,这样相亲相爱,才能恭喜发财嘛。”
呵。
一别年余,这小子还在那么没脸没皮。
“听不懂呢,我比较没教养。”
言音冷笑一声,不吃这套,“澜雨,给他个痛快。”
“好。”
“诶诶诶!!!”来的家伙一听这话就高声怪叫,僵着脖子不敢动弹,赶紧举起双手投降道,“小仙尊,有事好商量,毕竟都是老朋友了……”
澜雨剑尖一横,他又不敢做声了,可怜兮兮地憋住了嘴。
还有点委屈。
“老朋友?你是哪位老朋友?”
言音晃着一
只脚,悠悠问他,“当初在枯村,你借昭山方守心的名头骗了我们一路,之后又在离园里头坑了我一把……现在,把你片成烤鸭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小的合该被千刀万剐。”那小子哭丧着脸举起手,毫无下限使劲讨绕,“还请小仙尊宽宏大量,给晚辈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你又是谁的晚辈?”言音笑笑,“或许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前辈呢。”
那小子叫屈:“小仙尊这话说的,这也太抬举我了!”
言音盯着他,静默许久,缓声道:“我们这一路,为的就是去往洛河故里……而现在看来,我们或许已经到达了沙冢。”
此处乃是河畔水乡,离“沙冢”还有十万八千里,又是哪里来的“到达”。
来人扯开的嘴角僵化,眼中神色细敛。
各人皆已心知肚明,再绕圈子也是不必。言音从怀里拿出那本情报,轻轻甩到桌上,戳穿了眼下最后一张窗户纸。
“是吧,洛河仙原的末代弟子,沙冢的未亡人——何如醉。”
原书男主。
除去所有的伪装和粉饰,各自的立场摆在了明面,被点破了真名的人也不再嬉皮笑脸。
他缓缓垂下自己装傻充愣的手,按在剑上,舌尖舔过后槽牙,浅笑道:“小仙尊还是那么敏锐啊。”
声线,神态,语气。
与之前判若两人。
当彼时身上披着别人的名字,他能以伪装为由摆出一副废柴模样,肆意妄为地说着些可笑的话。可当别人在他面前提到了师门的名头,他便要挺直脊梁,从骨子里透出一身的骄傲。
他是洛河仙原的最后一个传人。
他代表的是洛河道门的尊严和本身。
言音有些满意了,从头介绍道:“初次见面。灵昀仙岛,言音。”
澜雨冷声道:“灵昀仙岛,言澜雨。”
他也道:“洛河仙原,何如醉。初识灵岛,万分荣幸。”
对话从个人上升到了道门,却又带着些故友重逢的特殊熟稔。
气氛古怪却轻松。
何如醉也难得高兴,屈指弹了下剑,也不在乎被割得鲜血淋漓的脖颈,调侃道:“既然互相认识了,这剑能拿开
了不,我怕我待会大喘气,这脖子一下就没了。”
言音呵呵一笑,“那这边建议你仔细点喘气。”
说得客气,到像是心底还憋着点被忽悠的气。
何如醉心知自己先前做得不够厚道,耸了下肩也不抵抗,由着剑指在脖子上。
而言音打量着他,也是不久前才刚想起来,这个被理所应当,却又被她忽视至今的存在。
——原书里的背景板男主。
在她印象里,原著毕竟是个实打实的大女主文,内容大多写的是打架升级,跃阶逆袭。女主一心打拼事业,满脑子想得都是剑斩妖魔,压根没多少篇幅来描写谈情说爱。
这男主着实是没啥存在感,全篇基本就活在对话和回忆里,对女主而言,不算拖后腿也不算有加成,最大的作用,便是借着占卜凶吉的本事,保证女主的生命安全。
要不是查着查着说起了洛河算命这回事,自己搞不好还记不起这号人物。
真不知在原著里,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把女主拐……拐……拐……
言音:“??!”
卧槽?!
澜雨见她突然咸鱼惊坐起,满脸皆是悚然,不由蹙眉道:“怎么了?”
跟见了鬼似的。
“澜、不是,咳!”言音没了之前的气定神闲,还被自己急得呛了一下,手上赶紧疯狂摆动,想把姐妹召唤回自己身边,“那什么,咳咳,不是,等等,澜雨,回来一下……”
淦!
大意了!
我去这玩意儿居然是我家澜雨的cp!!
怎么可能!!!!!
麻麻不同意!!
澜雨只觉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循言而回,绯色长剑退离了何如醉的脖颈,刚到言音身边便被拉到了身后。
像是被老鹰藏到翅膀后头的小鸡。
何如醉也不知怎么的,才刚正经聊了两句,言小仙尊的眼神就突然危险了起来。
还上下打量着他,有点市集猪肉摊上挑肥拣瘦的意思,莫名给他种凡间面对丈母娘的错觉。
干嘛呢这是?
他看向被言音揽在身后的绯色长剑,了然道:“想必这位便是贵道的剑锋传人,忘虚剑之主吧。”
世间另一柄神器的持有者。
看他脸上表现得饶有兴趣,言音顿生警觉——
怎么?这只癞蛤嚒这么早就盯上我家白天鹅了?!
麻麻不答应!
何如醉接着道:“以这位姑娘的资质,如不出意外,或许便是下一届的灵昀掌门了。”他大刀阔斧往床上一坐,语气悠悠,意有所指,“只不过,据传,她对您可谓是言听计从,绝无二话……该说小仙尊御人有方吗。”
话里隐含的挑拨之意简直无礼,澜雨眉眼一厉,手再次握在了剑柄上。
还未等她送上一剑教训,就听言音在耳边哔哔道——
“你上哪听的虚假情报,还言听计从,她中午可是连大肠咸菜都不让我吃。”
晚上酒也不让喝。
啰嗦。
小气。
澜雨喉头一哽,阴沉沉地看她一眼。
言音毫无所觉,对何如醉道:“如果你又想把这事糊弄过去,我建议你放弃。”她挑起下巴示意桌上的本子,“向灵岛的情报系统挑衅,不是聪明人的决定。”
何如醉笑了,摊手道:“好吧,我不闹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审问我的时候,我知道你想引我出来,来这趟也不是为了自投罗网,而是……”
“咻——!!”
话未说完,他目光便猛地一凝,随即窗外忽然响起数道破风之声,令人寒毛竖起,他脸色骤变,拔剑而上。
澜雨紧随其后。
“锵!”
绯光与银光交错,在电光火石间织起无形的剑网,宛若夜色中一晃而过的流光,一道劈开了淬着暗色的剑弩,一道挡住了细不可见的长针。
言音的发带被剑风撕裂,长发纷扬飘散。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惊雷,她心头莫名一跳,看向窗外。
见方才安详熙攘的夜市中,世俗人们都抬起了头,目色幽暗森冷,仿佛密林深处涌现的蛇群。
河岸上的耄耋老人持以细刺作拐,手臂上青筋凸绕:提着河灯的少女发间丝带染着毒色,黑蝎子蛰伏在她的头顶:小贩长竹钉穿石壁停住了游舟,人齿尖锐如钢铁。
www.youxs.org,射出了方才的第一支夺命长箭。
这些人向客栈仰视,比群狼环绕着树上的猎物还要凶狠。
摇曳的灯火映在水上,红得近似血光
原来在此江南烟火的背后,一双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这是一场暗杀者的集会!
“虽然我一向敬佩小仙尊的智谋。”何如醉手中紧握长剑,片刻不敢松懈,“可为了抓我这只春蝉,您可能惹来了不少黄雀啊。”
澜雨剑上熔光涌动,眼中燃着警惕,“什么意思?”
眼下危机突如其来,凶气一触即发,这些人的修为显然都不容小觑,一眼便知情形不妙,像是在乡间撒野的小奶狗突然被狗贩子团团围住,四周举起了屠刀。
难言的庞大杀意笼罩在了她们头上,蛮横得像是要搅碎整座客栈。
“意思就是——”
何如醉解释道:“当今天底下最值钱的,可是言小仙尊的项上人头。”
在千里之外,灵昀仙岛的山峰间,一位术峰弟子仗剑疾驰。
他手上攥着一张玄黑银纹的薄贴,浑身微微颤抖,双目因灵力过耗而充血赤红,却仍是不敢停下,一路直直撞开首峰大殿的正门,整个人脱力扑到了地上。
他顾不上喘气,挣扎着爬起,高喊道:“弟子有报!”
惊动了聚在殿中的几位灵岛高层。
途求索见他如此,急忙抱着衣袍奔了下来,查看伤势:“怎么了孩子?”
冷掌门也道:“何事急成这样?”
“暗杀悬赏,咳……最新名单!”那弟子艰难地咳喘着,抖着手将黑贴交与师长,竭力道,“小师祖……名列首位,至高悬赏……百亿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言音=值钱】
【言音+澜雨:嘴上说想当对方姐姐,实则都想当对方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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