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约莫有一个排的伪军懒懒散散的坐在台下，有的垫着自己的头盔，有的干脆席地而坐。

村长掏出一包自己粗制滥造的叶子烟，一脸谄媚的挨个给军爷们发烟送火。偶有几个胆子大村民远远站在一边看热闹。

台上是一票叔婶，画着简单的妆容，穿着比平时略微干净的服装，较之黑白灰还多了一点鲜艳的颜色，此时正在表演黄梅戏《女驸马》的桥段：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个个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这一段戏我在以前闲着无聊刷游戏视频的时候是听见过的，一段比较秀的英雄操作配上这首曲子，洗脑且滑稽。

现在身临现场，听先辈们唱曲弄舞令我身心震撼，叔婶子们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无不令人为之动容，纵使条件艰苦万分，道具、配乐都不齐全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字斟句酌，一板一眼，给予台下观众最大的尊重。

而台下的一众伪军似是对此根本提不起兴趣，年过半百的戏剧演员吸引不到他们的眼球，吹牛打屁，放声笑骂。与台上的叔婶子们形成强烈的反差。

“贫贱不移夫妻情，

生生死死结同心，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麒麟成双人成对，

并蒂花开万年红。”

一曲终了，在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叔婶子们鞠躬退场。

“凤儿，到你了，加油啊。”李书桐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背说道。

于小凤似是痴了一般，口中呢喃着“生生死死结同心”这句唱词，随后对着李书桐点点头莞尔一笑，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

李书桐看着缓步上台的女子背影，脸色一阵晦涩难明。

你还别说，这群军匪瞅见是个年轻女子，明显与上场看戏曲时的表现大相径庭，不吵了也不闹了，一个个目光都落在于小凤的身上，像是要把她扒光一般。

咋滴，看到年轻女孩就走不动路了？

啧啧啧。

等等！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小凤感受到了军爷们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有些紧张不自在，但又貌似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

下一刻，气势陡然一变！

“呔！”

猝然，娇躯飞腾欹侧，剑头随她舒展灵动；霎时，又挺立横空，剑身立于其后直冲云霄。

朴素长剑在她手里似是一条灵活水蛇，忽顿忽飞，忽急忽徐，两者浑然一体。

在我看来，只有拿着剑的于小凤才是完整的自己，心随曲动，剑随心挥，身随剑舞，影随身飘，这一刻我也被她的英姿所折服。

一曲舞罢。

台下落针可闻，台上香汗淋漓。

龙蛇飞动从椽笔，昔看女子舞剑来。

“好！小娘子好生伶俐，舞得好！”

“妙啊妙啊，想不到这乡沟沟还有这般女娃！”

“小娘子芳龄几许，可有婚配？哈哈哈！”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让爷们开心开心！”

欢腾的掌声伴随着军匪们的挑逗嬉笑，弄得于小凤登时便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的鞠了一躬便仓促下台去了。

李书桐在台后等她，一看见桐哥于小凤眼中便又充满了亮色。

“桐哥，我我舞剑没出错吧。”女孩期许得到男人的夸奖，可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得委婉表达。

“怎么会凤儿，舞得很好，像女侠似的，我很喜欢。”

李书桐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女孩低头瞅着脚尖低声说：

“为了桐哥我愿意做任何事。”

“是吗凤儿，幸苦你了。”

“不幸苦。”于小凤轻轻把头埋在李书桐胸前。

“对了凤儿，一会儿欢送宴，你跟着一起过来跟军爷们敬杯酒吧，我爹看到肯定高兴，会觉得未来儿媳妇懂事、识大体，呵呵。”

于小凤听闻脸色挣扎一阵，还是轻轻点头答应。

毕竟她母亲生怕她在匪军面前露个脸受到欺负，这会儿不仅舞了剑还要去敬杯酒，担心是难免的。

不过一想到身前的这个男人会保护自己，也就不害怕了……

……

村长正招呼着伪军往自家院子走去，提前备好了一些粗茶淡饭以及几瓶烈酒，为的是今天欢送军爷们离村。

几番踌躇，待其组织好语言，他快走几步来到排长身边，搓搓手说道：

“首长，小人的安排您可还满意？”

伪军头子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还行吧，你多费心了，”排长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舞剑的小娘子很不错。”

“呵呵首长，一会我让那女娃过来跟军爷们敬杯酒，然后呵呵。”村长挤眉弄眼，干笑几声。

“你个老小子还挺上道，哈哈，不错，不错。”伪军头子眨巴眨巴嘴，笑道。

“那您看这———”

“放心，老子们到时候少割两亩麦子走。”

“首长菩萨心肠，乃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哈哈哈哈哈！”

……

“小娘子，再跟爷喝一杯，来！”

“军爷，我喝不了了，我真的喝不下了。”于小凤满脸通红，连连摇头拒绝。

“凤儿听话，莫要抚了军爷的面子，再喝一杯再喝一杯。”李书桐帮忙接过伪军手里的烈酒，塞进于小凤手里，作势要灌。

“是啊，小凤，你桐哥还会害你不成，你就喝吧，大家都喜欢着你呢。”村长也在一旁劝道。

于小凤咬咬牙一饮而尽。

“还有老子，女娃子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不知从哪又钻出个伪军手里提着两杯酒…

不出片刻，她已目光涣散，眼神迷离。

腿一软倒在旁边人的怀里。

……

“小凤她娘！大事不好了！”

“壮子他娘出什么事了？风风火火这么着急。”

“我刚从田里回来，瞅见一伙军爷把小凤抬进村长家了！这怕是没好事啊！！”

“啊！！”于小凤母亲顿时面如土色。

“小凤！我的小凤！！！”于母的一声哭喊令人肝肠寸断，火急火燎冲了出去。

凄风苦雨，骤然降至。

顷刻间天地便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雨幕。于母顾不上任何，一路狂奔，泪水汩汩涌出，泥泞四溅。

脚底一滑，猛的重重跌下。

“小凤…”

细声的呢喃在这声势浩大的雷雨中犹可耳闻。

……

雨势渐弱，一伙人拿草甸不知卷了个什么，抱着朝戏台子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印出一朵朵黄泥花。

一个没抱稳，从草甸子里耷拉出一只臂膀，似与这黄泥花一个颜色。

不远处的伏地妇人正巧看到这幕，目眦尽裂，昏死过去。

草甸子随意往戏台下的空地一丢，正正好好刚好合适，仿佛是为她提前准备的一般。

透过草甸的缝隙处，分明可以看到一只眼睛。

灰暗失色。

死不瞑目。

……

我改变不了任何，我只是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