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苦寒之地，锻打出北方汉子铁一般的身躯和脊梁。这里有着恶劣的环境，神出鬼没的恶兽，以及更北方，茫茫大漠与草原中的胡人。

远北行省的百姓眼中有三害，苛政群狼和胡人。这种环境中，狼也难以找到食物，百姓畜养的无害牲畜就成了最方便的食物来源，甚至有狼捕食老弱妇孺。

梁王朝的没落是肉眼可见的，不断增加的苛捐杂税，不计后果地透支民力，朝廷之上的勾心斗角，各级官吏的贪污腐败，拨给湖广的救灾款在层层贪污下所剩无几，以致湖广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这样的帝国，推翻恐怕只需一场起义，一次外敌入侵，亦或者，再一次的天灾。

外敌当然有，日本在一次大规模变法后国力不断强盛，吐蕃近期又在制造摩擦，局部战争已经打了几场，南方蛮人反复无常，没有强大武力镇压的他们恐怕不会久服。吴国自独立后占吴越夷州，几与梁分庭抗礼。

至于北方，那是中原永远的痛。胡人已经杀进来三次了，一次屠州，一次亡国，一次险些灭种。

近千年来积攒的仇恨早已无法化开，自梁太祖修建长城，北胡的南下才被遏制。

可长城终究只有一段，罩不住整个边疆，极北行省如今有六郡，下辖六十州。而御北关外，有着曾经的三郡三十一州。

北民从未停止过抗争，一批批的青年愤然从军，守护中原大地的荣光，守卫身后的家乡。极北行省有天下最强的骑兵——白马义从。

御北关外的三郡，埋着数万的忠骨与他们的白马，苍天可证，白马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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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捣衣的妇人们在潺潺水声的掩护下窃窃私语，“又要打仗了？”“听说胡人南下，御北关告急，怕是又要征丁。”“没办法的事，要是让胡人打进来更不好过。”“话是这样说，你儿子去你舍得？”

极北的极北，雁归郡。此处紧临御北关，是御北关重要的粮食产地和仓库，畜养大量马匹，同时也是预备兵源地。民风彪悍，即使是百姓也常与胡人作战。这是大梁最大的一个郡，白马义从的故乡。在没有长城的时候，白马是最可靠的屏障，在长城落成后，白马仍是守护者，是对抗胡人的最强力量。在数代名将的带领下，大梁数度夺回河套，远逐外族，胡人见白马而丧胆。

但胡人太多了，杀不尽，屠不灭，但凡有些许松懈便如饿狼扑上来狠狠撕咬血肉。他们所过之处妇孺作食赤地千里，野蛮得只剩兽性。

守土永远比攻打困难，国丰民富的治世总如昙花一现，存在后便凋零，让人感慨其昔日富足荣耀。

对于边关，马匹无比重要，无可否定，但战马是需要吃粮食的。一个士兵一日能吃多少粮食？与一匹战马比起来只是个零头罢了，虽然平日里不需要太多，但战时人马的消耗都是平日数倍。远北行省背靠着两个产粮省，外加屯田之策，才得维持起三万白马，十万步骑，中原有了问题，远北便伤筋动骨，而后流民，饥荒，瘟疫便蔓延开来。

永泰六年湖广水灾，七年夏江西行省冰雹，洪水无断，恐怕将颗粒无收，中原自顾不暇，安有粮食济北?

雁归粮食已然无多。

公孙雄没有说什么，白马自然地把每日三餐改到两餐，且晚上喝粥。

公孙雄十六岁，是白马主将，最年轻的主将。白马义从存在的时间长过梁王朝，四百余年的时间里，白马依然姓公孙。

别人，白马不认。

与胡人的战争，不死不休，谁战死都是寻常。故而公孙家只剩一脉，这一脉只剩最后一人——公孙雄最初骑上白马时只有十四岁。

他没有问过谁该怎么做，也不该问，不能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杀掉第一个胡人的时候如此，打第一场战役时候如此，如今也应是如此。

他只是倚在白马上，望着长城以北。

凌冽地卷过的，是北地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