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舟舟

略过了秋天，夏天以极其霸道的姿态横扫了那年的九月十月，十月中舟舟去找哥哥的时候还能穿着一件露背的上衣。

那天是在干什么来着，大概又只是混沌大学混日子里普通的一天。

舟舟细细化了一个妆，末了又开始对着镜子，离着镜子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开始跟自己较真，她今天卡粉了。

卡粉，几乎是每一个女孩子的天敌。

简单来说，就是脸上水分不足，粉底在化妆刷美妆蛋的施压下没有严丝合缝的卡进皮肤里，和角质层起了一层浮起的皮。

舟舟一手拿着她的白色镜子，一只手放在腿上，转过来问陈清嘉：“你看我卡粉卡的好厉害。”说是问，其实就是肯定句的语气。

陈清嘉停下手里的事，转过去看她：“确实。”其实眼线也花的太出来了一些，但是女人约会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不能被拿出来说的，说出口了，她们只会更纠结。

舟舟自己修了一下她的刘海，没失手。除了卡粉以外，她自己没有什么看着觉得不顺的地方了。

现在才早上十点多，除了醒的早陈清嘉和今天要早起去找哥哥的舟舟。寝室里剩下的舍友都还在睡觉。

上大学以前，还以为那种不睡到十二点不起的现象是个别罕见的情况。后来才知道，分明是普通大学里的普遍现象。

“拜拜。”

舟舟和陈清嘉小声的告了个别。

随着电子宿舍门的咔哒一声，床上某个舍友转了一下身，床板发出一声不太好听的吱呀声。

舟舟今天要自己乘搭地铁去找陈载津，陈载津年近三十工作稳定，居然想着要考一个小学教师资格证。

他是这么和舟舟解释的：“我要开个培训班，培训班需要资格证。”

“你要开什么培训班？”

“就是教一些人怎么成为空少空姐。”

陈载津在厦门高崎机场工作，大概，应该，也许是个机组的塔台人员。起初4女寝都误会陈载津是个飞行员，后来，陈清嘉一个人误会陈载津是个地勤，最后，最后的最后好像才明确了陈载津是在塔台工作。

没人知道为什么开个培训空姐空少的培训班需要一个小学教师资格证，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在厦门买房了的陈载津需要去厦门岛内的一个书店复习。

陈清嘉问过舟舟为什么，舟舟也答不上来。

就好像她和哥哥的关系那样，明面上就是那样，但是其实深究不了。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东西，深挖下去，总要有一方丢了面子或者犯了些不该犯的东西。

厦门很小的，岛内和岛外加在一起也就那么丁点大。虽然是个全国都闻名了的旅游城市，但是一直到年，地铁才开始运营到二号线。

那天舟舟就是从岛外坐了一号线，又辗转了二号线去找的哥哥。

地铁速度固然快，但是没赶在节假日，又没赶在上下班的高峰期。一个人带着包，穿着小吊带，裸露出来的皮肤不小心贴到地铁的冰冷的泛着糊糊的光影的椅背上，人都会被冻得一哆嗦。

那天舟舟意外的平静。

耳机里放的是韩流偶像炸翻天的调，和空荡的地铁形成了格外明显的反差。

越是澎湃的内心节奏，越是被背后的触感冷下去。

好冷，她想。

平时人多了还没觉得，现在车厢里都没人，显得这个空调的冷气开的格外的低。

停尸间才敢这么开冷气吧，舟舟想。她环抱住自己，期望地铁开的再快一点。

“列车前方到站乌石浦，需要换乘地铁二号线的旅客请在本站下车。厦门地铁感谢您的乘坐。”

熬完了一号线的冷气，她还要去熬二号线的冷气。

站起来的时候，舟舟泛过了那么一丝后悔，为什么要穿着小吊带出来。幸亏是长裤，板鞋，不然真的太冻人了。

很顺理成章的，出地铁口的时候，手臂都好像可以对着外面的天气放射出嗖嗖的冷箭。随着出站口的扶梯上去，她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穿的这么像个热辣的小太妹，走进书店好像大家都在看她。

不过舟舟很擅长表现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她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或者说是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目光开始找哥哥在哪。

一层一层的书架找过去。

忽地就看见了一本开封了的书，叫《可惜我还是很喜欢你》，边缘都变得都有泛黄了，神乎其神的，舟舟把那本书拿下来放进了怀里抱着。

书店的冷起也开的像是停尸间。

她抱书的手，又紧了一点。那本书好像被很多人翻过了一样，都快闻不见每一本新开封的书的油墨味了。

倒是有着一点受潮的味道。

哥哥在跟她招手。

舟舟朝他走过去，她想开口说自己好冷，又想等陈载津自己看见。于是那声：“好冷哦。”的娇嗔抱怨，硬是堵在了舟舟看见陈载津的外套随意的搭在另一边没人坐的椅背上。

恋爱里的小女人总是这样，大家都懂。

明明说出口也会得到满足，偏偏就信了那些情感博主说的：“如果东西是我伸手要的，那就没意思了。”这样的话。

可是情感博多是写给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青年人看得，哪有几个疲于生活间的房贷车贷的中年人会去把这些他们眼里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看进去呢。

当然了，时代在变化，看情感博的青少年的年龄已经逐步被拉低到了小学二年级。二年加的孩子都会在抖音上发：活着没意思了，评论往往也会得到二十岁左右的成年人一句打趣——现在的小学生经历的比他爹都多。

当然了，陈载津今年也才二十七岁。说他是中年人实在是过分了一点。

所以在舟舟第三次瞟向那个外套的时候，陈载津终于抬起头看她：“冷吗？穿我的外套吧。”

和那天床上床单的味道如出一辙，都是他的味道。

舟舟的心好像又有点回到了那天晚上，顺着气味垂钓回忆——人类五感最擅长的互通之一。

总的要回忆起些面红耳赤的东西，才对得起旁边这一排接着一排的书，一架子跟着一架子的儿童读物。

“哥哥......”

“哥...哥......”

“.....哥哥。”

那天晚上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

出去吃饭的时候，路过一家店，舟舟多看了两眼。哥哥牵着她就径直走进了那家店，原来他注意到了自己看什么啊。

小女生总是这样，会被细枝末节的东西感动。

就算是有十几个前男友的小女生也不意外。

陈载津的本科是在北方一所出了名的航空类院读的，是后来毕了业才回的福建。但他也不是厦门人，厦门这地方，面积没屁点大，房价贵的却能让人吓出个屁来。

大概是家里多少帮了忙，陈载津在这个四万一平起步的地皮上安了家。

那会是舟舟第一次在寝室里说，陈载津的房子就买在她们学校附近。有个舍友用了极大的嗓音的半是看玩笑的和舟舟说：“那你可要抓紧他，这是你在厦门立根的基础啊。”

她动过这个心思吗？

没人知道，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一个云南人，需要在厦门立什么根。

但是没人会拒绝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男朋友，特别是在最初所有人都以为哥哥是个飞行员的时候。

带着毕业，在厦门有房，机场工作的光环，陈载津在这年快要到岁末的时候闯进了一个南方不知名二本独立院校的女寝的传闻里。

尽管后来，他也就只是个活在传闻里的男人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一阵是舟舟和哥哥感情最好的一阵，他开车带她出去踏浪，开车带她回学校上学，开车来接她放学。

陈载津干了什么，陈载津是个什么样的人，开始频繁的以言语的形式出现在舟舟每一通对外打出去的电话上。

“妈，我跟你说，他今天又去上班了，他昨天轮休，他干两天休一天.....”舟舟算是蛮少有的什么事情都会和妈妈讲的大学生。

“都说了？”陈清嘉问。

“除了啪啪的事，都说了。”

陈清嘉点点头。

舟舟彻底跌进了一个叫陈载津的漩涡里，她偷拍陈载津开车的侧影给舍友看，大家回的统一：

“不错不错。”

“哇。”

“啧，这狗情侣横行霸道的世道。”

“你晚上不回来了？”

........

厦门那阵，估计连晚霞里都硬塞进了些甜蜜。

后来过了很久，久到所有的风波终于都停息下来的时候，偶然有一天舟舟想起那天在书店看陈载津读书的时候，她随手翻开的那本《可惜我还是很喜欢你》，书本的脊梁已经有点七扭歪了，直接自己躺到了最后一页，作者在最后写着：

——和那个哭了不会再有眼泪的舍友说：“我好像拎清了这段关系里的利弊。”

她应我：“你早就拎清了。”

是啊，我早就拎清了，我只是舍不得这人。

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