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舟舟

那是陈载津和姜舟舟感情最好的一阵。

陈载津开车从我们学校一路直行，从集美开到同安，带着姜舟舟去看海。

明明厦门哪哪都是海，哪哪都能看海，偏偏就要带着她开那么远的路去看海。陈载津说，那边有一家牛蛙很好吃。

可是陈载津不知道，姜舟舟不吃牛蛙。

她从小到大都不肯碰一口牛蛙的，姜舟舟觉得牛蛙不就是青蛙一种吗，看起来就好恶心。她从来都是一口都不吃的。

以前寝室聚餐，大家兴致盎然的七嘴舌的提议去吃牛蛙吧，姜舟舟皱着一张脸：“我吃不了牛蛙。”

“为什么？”

“觉得恶心。”

她当然没有这么告诉过哥哥，陈载津当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尽管那天的海再湛蓝，在姜舟舟眼里都是一群接着一群的牛蛙跟海浪一样排山倒海一般涌过来。

回忆当然很不愉快。

可是见了鬼了，她在哥哥毫不知情的注释下咬下了人生第一口牛蛙腿......居然，是好吃的诶，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牛蛙。

碳烤牛蛙，水煮牛蛙，酱香牛蛙.......

见了鬼了，怎么都这么好吃。

趁着陈载津低头回消息的间隙，舟舟偷偷地，悄悄地，举起了手机——留下了第二张属于陈载津的照片。

她逐个发给舍友看，明明寝室有个群，她们舍友之间的关系也很好，不存在说什么六个人五个群这种情况。

但是她偏就要一个个发。

发给这个，又发给那个，再转发给这个。

明明一次发到群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偏要一个个私法。其实也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发到群里，大家可能你不回我不回就没人回了。

或者总是那么一两个捧场的人出来回复几句，但是私发的话，大家都不会好意思不回。

果然，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进来。

——“不错不错。

——“哥哥？”

——“啊啊啊啊啊我也想吃牛蛙。”

——“你照的人家都有点秃顶了姐。”

姜舟舟撇撇嘴，着重回复了最后一条，来自陈清嘉这个嘴上最一阵见血扎人心的，舟舟回：“是他本来就快秃了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载津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快要秃了的迹象。

毕竟偶像剧是偶像剧，生活是生活。偶像剧里大了三十岁的总裁依旧风度翩翩，生活里，还是可以容许有房有车工作稳定拿得出手的男人稍稍的头顶开始有点掉头发吧。

舟舟饭量不大，陈载津点的是三人份，吃到最后硬是剩出了一点五个人份。

“我，我可以带回去吗？”舟舟问哥哥。

陈载津拿湿巾轻轻的蹭了一下嘴角周围，“没吃饱？”

“不是，”她稍稍的有那么一点，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不应该有的羞涩在里面。“我舍友她们想吃，我问一下她们如果她们要，我就打包回去给她们吧。”

“行，她们不介意就好。”陈载津接着回消息，他好像总是有很多消息要回。那些夹杂着男女间需要隐晦的避开人耳目的时刻，他都能在需要温存的时刻迅速的抽出身来回消息。

舟舟枕在他臂弯里的时候，有意的偷看过。

嗯，确实是在回工作上的消息。

他的朋友圈也是这样，不是在转发公司招聘的信息，就是在转发一些时政。时政占小部分，大部分全是工作。

满屏的工作。

连他的微信头像都是非常正经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纪的人会用的——类似于岁月静好，草木山海类的风景图。

明明他今年也还没满三十岁。

不是没有怀疑过陈载津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微信号，只是这个怀疑无根无据，又没法得到证实。

舟舟不屑于去翻男人的手机，也清楚的明白，别说男人经不起深扒，她都经不起被人推敲。

那些暧昧的言论，那些发在其他平台上一定会被封杀掉的话，她也发过给别人，而且是很多很多的别人，她不信陈载津没有给别人发过。

“你是伶仃多情种，我是无情水付东。”

都不是底子多干净的人，扒出来，不过就只有撕掉表面维持的稳定的那一层脸皮。而这其中的区别不过就是，谁最近清空了相册没有，谁最近删干净之前的聊天记录了没有。

陈载津忙成这样，会事无巨细的删掉些影响工作形象的东西吗？

她不知道。

姜舟舟也不想知道。

姜舟舟只想确定，陈载津现在是她的。

——就够了。想到这，姜舟舟又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自己的微信列表，把微博上看到人家发腹肌她就发私信问：可以认识一下吗？的对象都删掉，把自己发过有点社会又有点暴露的朋友圈设为仅自己可见。再把各式各样社交软件，各式各样成人软件上聊过或长或短的聊天框一个个删掉。

删到最后，剩下一个备注叫哥哥的。

那就是陈载津的，她没动。

舍友们在吃上的热情不是一般的高涨，群里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蹦出来，差不多就是：——“不介意不介意，打包带回来吧。”

“啊啊啊啊啊爱你。”

“啊啊啊啊啊啊牛蛙。”

“谢谢哥哥！！”

大家也跟着舟舟的叫法，说起陈载津都叫哥哥。偶尔的时候，姜舟舟自己都会有一点错觉，觉得好像陈载津真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一样。

她下意识晃了晃头，像是在驱赶就要飞到身上的恶心的苍蝇一样，要是有血缘关系，那不就是乱伦。她妈会一耳光给她打过来吧，姜舟舟撇了撇舌头。

“怎么了？”陈载津被她稍稍有点动静的动作吸引过去注意力，暂且没有再去看那无穷无尽的消息。

“没，我舍友她们说不介意。”

“那就叫服务生打包吧，”陈载津边招手边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一只手还在跟服务生示意，一只手已经开始单手打字。随即，大抵是一只手打字太慢了，陈载津收回了朝服务生示意的那只手。

服务生本来已经过来了，看到陈载津不再跟他示意开始忙自己的事，倒是卡在路中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大概这个服务生今天也是第一次上任。

姜舟舟朝服务生点了两下头，那个服务生明显松了一口气。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帮我打包一下吧，还有这个酸梅汁也要。”这家的酸梅汁格外的清甜爽口一些，也是奇怪了，明明都是冲剂冲出来的饮料，加上半壶的冰块，原本都应该大差不差的东西，硬是各家有各家的风味。

服务生的动作有点生疏，但是很快，他举棋不定要把打包好的牛蛙餐盒递给谁的时候，陈载津还在低头回消息，姜舟舟就接了过来。

陈载津站起来，“走吧，我去取车。”就这么一瞬间，陈载津的手肘碰上那壶本来就放在桌子边缘岌岌可危的酸梅汁，哗啦的一声淋湿了他大半的裤子。

——冰块顺着裤管滑倒地上，三两块冰滑的远一些甚至到了对面那桌客人的脚下。人家顺着冰块看过来，看到陈载津的裤子，一下就明了了。

怪不了谁，陈载津自己的手肘碰到的，甚至连那个酸梅汁的位置还是他刚刚给姜舟舟添完饮料后，因为眼神盯着手机屏幕而随手放的。

舟舟站在对面，比服务生手还快的递了桌上的抽纸盒过去。

陈载津看了一眼地面，看了一眼服务生：“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服务生比犯了错被骂还慌乱一点，连忙在那摆手。他背后几米远的保洁大姐已经去拿拖把了。

这人真有意居然先和服务生说了不好意思。

即使这件事本来就没服务生什么错，但这件事本来也不需要和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毕竟陈载津自己也废了条裤子。

那条裤子有天夜里姜舟舟摸过，她的手拂过那片料子。姜舟舟没买过什么很名贵的衣服，但是人先天的对于好的东西有感知力，她猜，那条裤子得抵自己大半个月生活费。

可能还不止。

——不好意思。

真有意思啊。

姜舟舟对于陈载津的好感度突然又飞跃了一个档。陈载津有着超乎姜舟舟大学男同学的稳重，财力，但又没那些老男人那么油腻，这已经足够吸引住一个原本就有些恋父情节的女大学生了。

更何况，他还礼貌。

停车场里，陈载津单手把娇小一只的姜舟舟从副驾驶拎到自己腿上的时候，他的裤子上还弥漫着酸梅精的味道。

裤子当然没干，潮潮的，黏黏的。

姜舟舟不喜欢隔着两层布料，还能渗上来的湿意，但她喜欢和哥哥离得这么近感受彼此的呼吸。

“听话，”陈载津拍了一把姜舟舟动来动去的屁股，“我给你买条新裤子。”

“嗯，”姜舟舟想她也许知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什么的，她看见哥哥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补了一句无力的旁白给自己听，“会有摄像头的。”

酸梅精的味道终究会被另一种旖旎的味道掩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