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军事家瞍瞒

狄军大获全胜，血气漫天的沙场上，两个文弱书生被押到瞍瞒前，他们是《卫史》的修订者华龙滑和礼孔。瞍瞒见他们的装扮便知是高级文官，通常官员都放在最后杀掉，以振奋士气。两人已是待宰的牲口，只待北狄主瞍瞒轻吐一个杀字。

哪知礼孔昂首挺胸地对瞍瞒说：“我是卫国的太史，主管国家祭祀。我可以先去都城给神灵通报。否则上天不保佑，你们也休想得到这个国家（鬼神不妆佑，国不可得也）。”

礼孔说这话时有七分底气，他是学者，对狄人的事情知道得比较多。听说狄人特别信鬼神，不管是出征还是红白喜事首先要跟神灵商量。知道这一点，礼孔决定豁出去了，忽悠忽悠瞍瞒，反正左右也是个死。

瞍瞒听明白意思慌忙下马，命人追奔车驾，恭恭敬敬地送两人离去。北狄人虽然嗜杀却非常诚信，不说瞎话，以己推人，他们以为对方的高级文官更不会说瞎话。

一根筋的他们哪里知道，中原的官员最擅长的就是说瞎话。

华龙滑和礼孔两人玩命般跑回都城，告诉守将宁速狄军要来的消息。礼孔讲完后，长舒一口气：“各位，我完成任务，要去陪大王了。”话音未落，便毅然拔剑自刎！华龙滑哭着道：“我们的责任是保护史书，你怎么把活都留给我了呢？（不可失史氏之籍。）”

正是因为华龙滑对史书的忠诚，《卫史》才得以完整保存下来。

宁速自知无力守城，带着卫侯宫眷及公子申，连夜乘小车出城东走，华龙滑也抱着竹简在后边跟着。都城的百姓很快得知这个消息，扶老携幼追着宁速奔逃。

百姓的脚步再快也比不过战马，北狄的军队还是追了上来。屠杀开始了，这一天是卫国的国难日。狄人不同于北戎，北戎的特点是男的杀、女的抢，还有一部分带回去当奴隶。狄人则是男的杀、女的杀、老人孩子更要杀。若以当时齐国每县九千户为准，卫国都城大约有五万人。而这五万人逃到黄河边上时只剩下七百二十人。

宁速逃到黄河时绝望了，漆黑的夜里，前有滚滚黄河，后有狄人追兵。如果让卫国宫眷让狄人抓获，必然酿成奇耻大辱。宁速心头大悲，大王啊大王，当初你为什么拒绝向齐国求助？

正在这时，忽然峰回路转，河面上来了无数大船，船上兵将林立，船头大旗飘扬，上面一个“宋”字，御说出来管闲事了！船只靠岸，军士们跳下船迎击狄人，前锋狄人感觉来敌不是善茬，没敢交战，匆忙收兵。

瞍瞒得知宋国出兵，当即撤兵奔向卫国首都府库，金银细软一样都没落下，又广泛劫掠百姓家存留的金银和粮食，战利品堆成了小山，满载而归。

临走时瞍瞒突然想起件事，指着卫国城墙道：“全部拆掉！”这就是北狄不同于北戎之处，大发横财时也不忘为下次攻打做准备。可见瞍瞒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可以说，瞍瞒是春秋时期少有的军事家。他深知一旦和齐宋等强国交锋，将占不到任何便宜，因此战术颇有游击战的风格，比如敌进我退，打邢国时一听说小白想出兵就立刻撤退；也有运动战的风格，比如不打无把握之仗，以十倍兵力围歼敌人，消灭卫国就是成功战例。

总之瞍瞒的性格很突出，谨慎、聪明和善战，碰到这种人管仲也拿他没辙。

战乱后的卫国重新建国，三天后噩耗传来，新任国君公子申病死了，多难的卫国迎来新国君公子毁。因为没钱建宫殿，公子毁借宿在老乡家里，锅碗瓢盆都是小白热心赞助的。当时到漕邑的人可以看到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年轻人早饭吃青菜叶子，吃完就下地干活，这就是新任国君公子毁，估计这位是史上生活最贫困的国君。

小白担心狄人还会侵袭，主动派了三百乘兵车在漕邑驻防。管仲提议不如在险要位置帮卫国建都城，那样可以一劳永逸。小白觉得主意不错，刚要派工匠，探马来报，邢国告急，北狄人又来了。

瞍瞒尝到了甜头，决定再出来干一票。因为上次攻打邢国，发现邢国的防卫不是太严密，因此又来捏这个软柿子。

小白不想一次次的劳师动众，请教管仲：“我们救不救？”管仲道：“诸侯之所以服我们，主要原因是我们罩着他。此次若不救，齐国信誉会扫地。”小白急忙通知宋、鲁、曹、邾四国，在邢国附近的聂北聚集，共同伐狄。事情十万火急，晚一步邢国就有灭国的危险，宋曹两国人马一天之内就赶到了。

没想到小白却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再等等鲁、邾两国吧。”

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时间飞逝，瞍瞒为了大抢一笔，玩命般攻城，他将部队分成黑白两班，两队人马不舍昼夜轮班攻城。守城吧，我就不信你不睡觉，困死你！

就这样，将近两个月过去了，小白还在等。

他在等什么呢？他在等狄人攻破邢国的城池。

管仲认为，邢国现在还有防御力量，齐国去了就没有多大功劳。只有狄人将刀架在刑人脖子上再施救，邢国人才会把齐国当做大恩人。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狄人筋疲力尽正好方便攻打。

再好的政治家也不会完全关心民生。

小白在暗骂，瞍瞒你好笨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打下来。再拖的话我就露馅了。

瞍瞒的心情非常纠结，眼看着邢国府库里珍宝粮食成堆，却攻不进去，小小的一个邢国太难打了。更让瞍瞒恼火的是背后的三双眼睛，一旦齐宋曹三路大军包抄上来，将对狄军构成巨大的威胁。但是眼看邢国就要攻破了，就此放弃岂不可惜？

小白整日处在焦急的等待中，瞍瞒整日处在痛苦和的煎熬中。

终于在一天夜里，邢国城门大开，成群的邢国人涌出城来，奔向齐营求救。到了齐营有人嚎啕大哭，瘫倒在地。小白让人扶起一看，是邢国的老大，刑侯叔颜。小白对邢国人说：“都怪我啊，都怪我！我马上找宋公和曹伯商议三家起兵的事。”

三国会议召开，小白道：“我们不要再等鲁邾两国的军马了，应该勇敢承担责任，立刻起兵。”

御说和曹伯心中好笑，是谁非要在这等的？嘴上齐声答道：“一切听命于齐侯。”

三国大军立刻拔寨起兵，火速赶往邢国都城，只见都城之内到处都是火光，哪里还有狄军的踪影。

我们已经说过，瞍瞒的大战略就是避免与齐军交战，邢国都城已破，狄军飞奔进去抢钱，其速度不亚于现在抢银行的歹徒。抢完之后，瞍瞒召集大家训话：“弟兄们，用尽全身力气，跑吧！”

狄人的飞骑机动灵活，来如风去如电，这是瞍瞒在本书中最后一次亮相。

小白开始做善后工作，这种时候一定要露面，全世界都会因此觉得你很伟大，五千年历史，中国政治人物深谙这种养乱为功之谋。

按照小白和管仲的安排，卫国和邢国都建了新的都城，战略位置避开了狄人的攻击范围，又方便列国及时援救。

小白在中原的声望上升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