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怜惜的看着胡太医，频频向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说出口，却见胡太医抱定死心，宁死不屈，心中连连叹了几口气，回头看看自己的主子杨月封，一副事不关己的笑容，心中凄然：“去了内侍省，绝没有活着出来的道理，胡太医，您又何必呢！”终是不忍心，将话说出了口。

胡太医抬头看了宛如一眼，复又满脸愤愤的瞪着杨月封道：“杨氏，你处处打听鲁王的病情，何曾是真的关心？只是接机打压德妃娘娘！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打定主意，只求速死，以身酬王。

此时他不愿再将愤怒压抑在胸臆，只想激怒这两个人，对着王守澄怒斥道：“阉奴！你以为你权倾朝野、可以只手遮天么？”说着他哈哈大笑两声，将牙中的一个小小的药丸咬破，王守澄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胡太医仰头看着穹顶，只见上面雕龙附凤，甚是庄严肃穆。心中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幸好在来之前已经准备了鸩毒，如此倒可省去许多的麻烦，不用受那些零碎的罪......他忍住腹痛冷笑道：“日月昭昭，神明在上，我死了也要看着你们两个奸人，是怎样恶贯满盈，死无葬身之地！”话一说完，七窍流血，眼皮一翻，张倒在地。

王守澄自去翻开他的眼皮，道：“是鸩毒。救不得了。”说着略有不满的看了杨月封一眼：“娘娘忒心急了。他不说，不还有别的太医么？咱们还愁找不出德妃的错儿来。如此一来，陛下查究起来，也不好推了干系。一个太医，就能够死的无声无息么？”

杨月封厌烦的转过头去，啐了一口：“晦气！活着的时候是个窝囊废，死了也是个狗东西。脏了我的地板，污了我的眼。”说罢命人打扫，转而柔声对王守澄说道：“大将军自然是有办法让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掉。要不然，安王殿下也不会这样倚重大将军了。”说着嫣然一笑，仿佛一朵灼人的罂粟：“上次的玉璧，宛如这个不懂事的蹄子又给我拿了回来。我这次又得了更好地。”说着命宛如将一块貌似石头的拳头大小的和田玉原石拿了出来，削去一角得黄色皮子，露出雪白的籽料。让人观之，只觉得口中温润生津，烦闷一扫而光。她得意的看着王守澄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笑道：“这个连同上次的和田玉璧，都归了大将军吧，大将军是好赌玉之人，请您好好看看这平平无奇的原石，是否有美玉蕴藏其中？”

王守澄面上露出微笑：“娘娘谬赞。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拿手轻轻地抚摸那块原石，笑道：“我可就赌在这一块上了。”说着略有深意的看了杨月封一眼。

杨月封扑哧一声笑：“我这个人不爱赌，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安王、大将军，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认定了你们，那我肯定是一条道儿走到黑。”

李瀍听着鱼弘志的回话，心中紧了几紧。妾氏王氏看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额头上露出一截青筋，心中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殿下，别为这些琐事伤了身子。”李瀍闻言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只见王氏双颊晕红，羞赧的低下了头。李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中捧着茶，便道：“你不是奉茶而来么，放下就赶紧下去吧。朝堂上的事情，女人家不要置喙。”

王氏闻言，心中一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堆砌起万分笑容：“是，殿下，妾身知道了。”说罢默默地放下茶，向后慢慢退下。

“王守澄？”李瀍把玩着手中一个兽面玉佩：“李溶这小子用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不拍玩火自焚么。”说着面上浮起冷笑，看向窗外葱郁的草木，自言自语道：“起风了......”

“死了？”李昂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守澄：“伺候俭儿的太医，怎么无缘无故就故去了？”王德妃只觉得李昂抓住她的手变得紧了一紧。

王守澄谄笑着行了一礼，道：“陛下，想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李溶摇摇头，压抑怒气道：“朕看是有人灭口吧？”

王守澄心中一惊，面上却丝毫没有破绽：“这是奴婢的错，奴婢身为禁卫军统领，没有做到拱卫禁宫，在陛下眼皮底下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奴婢罪该万死。”说着微微弯了弯身，做个请罪的样子。

李昂顿时火气顶到头顶：你这个王守澄，就这样威胁我么！真当我是个傀儡？”想着腾地想要站起来，手上却传来王德妃的力量，他回过头去，只见王德妃满脸祈求，向他摇头。李昂见她畏惧的样子，心中一酸：“罢了，我连俭儿的太医都保不住，再生事端，可不知又要害了谁。”想着便慢慢地坐了下去，颓然得看着王守澄。

王德妃见他怅然无言，心中也是酸楚，却不能干愣着，便打起精神，笑道：“大将军何必如此自怨自艾。这本是下人们处置不当，大将军事务苛杂，照顾不到也是有的。只寻了那些玩忽职守的守卫们，打上几个便是。如今俭儿的病情虽然好转，可是依然还需要医生，太医院的医生，四五个人倒是勤谨，每日轮流来请好几回脉，都生了同一张嘴：说话、行事、开的方子，都好似商量好了似的。没见管用，只是治不死人便罢了。我们高居孤位，比不上大将军耳听目明的，还请大将军略微费些心，给俭儿再寻一位好脉象的医生。”

李昂皱着眉头，听完王氏说完的恭维话，嘴角露出冷笑，忽觉得王德妃的手紧紧的握上他的手，温软，潮热，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他回头看看王德妃，只见她坚定的看着她，眸子里面是一泓纹丝不乱的秋水。

王守澄心中冷笑了几声：“皇帝又如何？能奈我何？”面上却恭谨的说道：“德妃娘娘这话说得，既然信得过奴婢，奴婢自然是万死不辞的。”说罢行了一礼：“奴婢举荐一人，绛州翼城人郑注，早年从师世外仙医，医术精湛，奴婢的风疾，便是他治好的。”

王德妃面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此人的医术，在先穆宗时期便早已闻名。”说着轻轻摁了李昂的手一下，笑道：“陛下，您看，请他为俭儿诊脉，如何？”

李昂回过神来，道：“大将军举荐的人，必定不错，准了。”王守澄闻言，心中得意，忙告退下去吩咐不提。

郑注看看面色萎黄的蒋王李宗俭，称一声“得罪。”便要上前诊脉。鱼弘志道：“且容奴婢将殿下的病情细细的说与郑大人听听。”郑注笑道：“且慢，先容我为殿下诊脉，说下我的拙见，再议论也不迟。

郑注轻叩寸、关、尺三处，皱了眉头道：“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浮而无力为表虚。阳气不足，虚阳外浮，脉浮大无力为危证。脉浮而结，主阴盛气结，寒痰，淤血。”说罢抬头望向一脸关切的王德妃，道：“德妃娘娘，据臣愚见，想蒋王陛下素日身体消瘦，骨蒸潮热，自汗盗汗，食少便溏，咳嗽咯血，气短声嘶，舌淡胖有齿痕，太医据此便说陛下是气血两虚之症。”

王德妃闻言，笑道：“是了。鱼弘志也这样给我回禀过。”说着看了一眼鱼弘志。鱼弘志忙问道：“那据大人所看，殿下的病如何？”

郑注道：“可惜太医顾及太多，不肯下药，是以这么久，耽误了许多。要是早早治起，如何能到了今天的地步。”

王德妃闻言，眼圈儿一红：“你的意思是，俭儿的病治不得了？”

郑注微微一笑，道：“娘娘不必挂心，微臣看来，此病尚有几分可治。只是蒋王陛下素日争强好胜，又心思过于缜密，思虑过甚，不易于养身。还请娘娘多开导。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娘娘是聪明人，知道微臣的所指。”

王德妃闻言，点点头，忧虑道：“这个孩子心思深，自从她母妃病死，他就一直郁郁。纵然是我百般的提携安慰，倒把我亲生的永儿放到一边。”

鱼弘志见状，忙道：“娘娘宽心，郑大人既然说治得，想必咱们蒋王有幸，能够遇上大人。”王德妃掩了悲戚，忙问道：“大人，您看如何开个方子？”

郑注道：“臣有一方可治，只是陛下如今病体沉疴，极为虚弱，不宜是用猛药，还是先以调理为上。”说罢走到鱼弘志备好的纸笔面前，饱蘸浓墨，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呈给王德妃，道：“殿下先以食补：白芨一两，猪肺一个，南北杏两个，百合五钱，蜜枣二粒，将以上材料煮三至四个时辰，即可饮用。每日替代饮水，亦可化痰平喘。待有了气力，方可用其他的药方。”

王德妃吩咐鱼弘志道：“将郑大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吩咐庖厨，别让出了差错。你每日亲自去监督他们。”鱼弘志忙一一应下。

李昂闷闷的翻看着折子，见王德妃面含喜色的递上茶，便接过来，问道：“如何？”

王德妃忙回道：“这个郑注，却不似王守澄那个阉奴。他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我看，是个会医的人。”

李昂忧心忡忡点点头：“爱妃。你小心应对。”说罢满怀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苦了你了。”

王德妃心中一酸，眼圈儿便红了：“陛下这是说哪里的话，臣妾能为陛下分忧，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陛下以后千万不可焦躁，纵然对王守澄有千般的憎恶，也不能明面上表现出来。”说着声音一低：“陛下新登基，社稷还不稳，到以后发展自己的势力，再把他们这些阉党一网打尽也不迟。”

李昂点点头，低声道：“先父皇时期，这个王守澄便已经出仕，废立敬宗，如同儿戏。朝中党羽众多，朕知道其中的厉害。”说罢拉住她的手：“爱妃，如果没有你陪伴在朕的身边，朕当如何作处啊？”

王德妃见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意，想要开解，又不知如何开口，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陛下，臣妾定会帮你。”

卿卿和李商隐携手站在玉楼中，携手望向远方的云山雾罩。一阵山风吹过，令她打了个寒战，轻轻的将头靠在李商隐的肩上。李商隐心中一软，将她抱紧怀中，柔声道：“若是山中岁月总如此，我便再也不想离开此山了。”

卿卿佯作恼，嗔道：“你怎么这样没出息！真的想让我随你一辈子吃穷么！”李商隐接下褙子，给她披在身上，道：“我只怕再生变故。”

“什么变故，如今我身已归君，还有人想要我这残花败柳不成？”说着脸一红，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李商隐将她的俏脸轻轻的托起，皱着眉头道：“卿卿，你那么好，为何独独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

卿卿被他问得一愣，想了一想，促狭的笑道：“想必因为我也是个傻子。傻子和傻子，对上了眼，谁也别嫌弃谁。”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感怀：“义山是个有济世之才的人，我不能将你留在身边。”说罢伸出两截玉藕一般的胳膊，揽上他的脖子：“令狐公既然要将你引荐，你必然要赶回去。只是有一点，我素闻温飞卿、樊川居士这些人，都是极为好色的。常与娼妓唱和。‘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你可千万不可与他们同流合污。”说着飞红了脸，道：“别拿那些陋习当做雅兴，从今儿往后，不许你看别的女人。”

李商隐一愣，旋即笑道：“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捂着眼睛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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