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我欲与君相知》

第二十三章:十二楼前再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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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皱起眉头,伸手在他额上点了两点:“就是不许!若我知道你与哪个女人来往,我便削了头发,就在这道观中终老,再也不见你!”

眼见她双目微嗔,嘴角含怒,李商隐不禁心下好笑,低头吻下樱唇:“定不负卿!”

漫山翠微花争发,遍地云霞草峥嵘。且不说这玉阳山中风景独好,便是这一双痴人,得偿所愿,也是想看两不厌。

小满麦渐黄,夏至稻花香。五月二十,正是二十四节令之一的小满。取“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之意(《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李商隐逗留玉阳观不觉已逾半月。安康公主三两头不经意间便打发了卿卿,命她不必侍奉,倒弄的卿卿有些愧意,常在闲暇时间为公主多做些活计。

李商隐见她红着眼睛,还在穿针飞线的给公主绣着一个新的大红牡丹香囊,便柔声劝道:“卿卿,这是公主何时要用的香囊?”

卿卿闻言,将针插在发髻上,回头笑道:“公主七夕要用的。如今公主常常不让我侍奉在身边,我心中十分有愧。多做些活计,也是为了心安。”说着伸出手来拉住李商隐的手:“义山,我终究还是个婢子,就算是公主有意成全,我却也不能不识眼色。”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笑道:“说着我也忘了,你瞧瞧这个。”说着从放私物的匣子中拿出一个银线并蒂莲花香囊,只见上面缀上了几颗月白色的米珠,虽不十分华贵,倒也雅致。

李商隐接过手上,正反面的仔细看了看,末了,轻轻摩挲着上面细细的针脚,问道:“这可是给我的?”

卿卿面色一红,扭头道:“并蒂莲花,花开并蒂,除了你,还有谁配我的香囊?”

李商隐见她娇羞可人,心中动情,忙揽住她,笑道:“恕我鲁钝,我可要好好的谢你。”

卿卿忙挣脱开他,嗔道:“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说着轻轻的侧身闪开,俯下身去,将香囊轻轻的给他系在腰边,看见自己的那块白玉璧,被李商隐常常把玩,变得更加温润细腻,透着一股子水汪汪的油亮,便忍不住伸手握住,道:“君子如玉,人常说君子养玉,好玉遇到合适人,本身的裂、绺,都会慢慢的变浅,连较大的棉、絮也会随着水头变足而变成山中之岚,只添情趣而不减其英;若是到了那些心狠手辣,阴毒可耻的人手中,再好的美玉也会渐渐失去魂灵,变成一块儿顽石。”

李商隐闻言,笑道:“这话便是讹传了。这世上最喜欢玉的,便是神策大将军王守澄。他欺上瞒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坏事作尽,难道他手头上的美玉,全是顽石不成?”

卿卿闻言,嘴一撅,不悦道:“玉最通灵,想必那些成色俱佳,水色完美,极尽无暇的美玉,若是知道了自己的主人是这种小人,亦是自惭形愧,渐渐地失了魂灵。否则,何以称之为美玉,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那为何古人还把君子比作玉,把君子之德比作玉德?”

李商隐见她眉头蹙起,便柔声道:“乌云不蔽日,江河不逆流,这是自古便有的一成不变的定律,虽然现在宦官、阉党们得以在前朝大出风头,况且当今圣上,并不是昏碌的帝王,必定会整治朝堂。”

卿卿一皱眉头:“那必将掀起血雨腥风。多少人都要命丧黄泉?”

李商隐微微仰头,望向窗棂外地远山,在层云中若隐若现,仿佛瑶池仙境,只记得花开花落,浑忘了山中岁月。面上浮起踌躇之气:“我欲入朝,非贪图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实是想在这迷乱之世上,做个拨云见日、披荆斩棘之人,上为大唐君主分忧,下为黎民百姓祈福,效仿当年刘邦之萧何,太宗之魏征,辅佐明君,开创盛世,也不枉我身为七尺男儿,在这世上走上一遭。”

卿卿笑着听完他的话,心中却升起一股子不详之意。她掩了不快,面露笑意:“义山胸中有抱负,这是极好的。我也不能阻拦,只是,我求义山记得,在这山野之中,始终有我这个粗妇等着你。”说罢将头靠在他的胸怀:“君若不弃,我必不离。”

“儿啊!你只记得鸾凤和鸣,可将我们抛诸脑后!你不孝啊!”义山的老母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倚在有些倾颓的柴门口,拄着拐杖呵斥他。李商隐腾地从梦中惊醒,已然是泪流满面。

卿卿忙起身,披上一件中衣:“义山,你怎么了。”拿了手绢给他擦去额头的冷汗,待在烛光微熙中瞥见他的满脸泪光,惊倒:“义山,你到底怎么了?”说着扔了绢子,伸出胳膊抱住他。

窗外几枝零落,杜鹃正自哀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李商隐一个冷颤,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卿卿!我实为不孝。”

卿卿闻言,心中一紧,低下头默不作声,只听李商隐道:“我与你私定终身,却从未想到要上报父母,我寡母在堂,受尽困顿,一生的指望便是我能够有所作为,出将入相,更盼望我能早日成亲,为我李氏开枝散叶。可是,”他回头握住卿卿的手:“如今我们已然成亲,却还不去给我母亲磕头,她在梦里嗔怪我!”

卿卿闻言,心中一酸:“义山,我身为儿妇,却不能去给母亲大人磕头,我实在是离不了此地。”说罢眼中流下一行泪,柔声道:“义山,你可速速回家,向母亲请罪,安顿好家中兄弟,再回令狐大人处。”

李商隐心中一酸:“卿卿,短短相聚,难道又要分离?”

卿卿忍住悲戚,仰着头微笑道:“义山,一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地相聚。”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义山此去,定要做出一番样子来,然后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接我去做诰命夫人,好不好?”

李商隐听她此话,心中一阵绞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虚名,可是你若为了这些而赶我走,我不领情。”

卿卿闻言一愣,心中做暖,便柔声劝道:“义山,义山,如果因为我耽误了你,你怎么对得起母亲大人。况且”她面上飞起红晕:“我求义山,代我多多拜上拜上母亲大人,全了媳妇儿之礼。”说着从匣子中取出一个包袱,轻轻地舒展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碎银子,还有几个金银元宝。有几个金钗玉搔头,珍珠串子,甚是华美,却从未见卿卿佩戴过。

李商隐一愣:“卿卿?”

卿卿笑道:“这是我多年的体己,连同公主、王爷们历年的赏赐。这些凤钗搔头,大多数是当年宴乐,娘娘们即时从身上取下的赏赐,以我的身份,决然是不能佩戴的。”

李商隐点点头:“你?”

卿卿掩住他的嘴,笑道:“你不必拒绝,你将这些交给母亲大人,让她或是典当,或是变卖,换了银钱,可抚养你的弟妹们。权当是我尽一点孝心。”见李商隐欲言又止,便道:“这是我做儿妇的一点心意,你却也不成全我么?”说着娇嗔的拉上李商隐的手:“明日我和姐姐们帮你整理行囊,你辞了公主、永道士,后日便可离开玉阳山归家省亲。”

李商隐眼眶酸胀,眼泪禁不住滚了下来:“卿卿,我!”

卿卿忙噙上他的唇,轻轻吻了一下:“义山,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去吧。我等得。”

李商隐辞了公主、永道人,又去和心鹳说了许多闲话,道了离别,方才回到卿卿闺房。一进门,便见鸾夕、凤夕、卿卿姐妹三人正在忙着打理行装。见他来,凤夕忙笑着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他,里面传来碎银子的碰触之声,李商隐忙推出去,道:“万万不可!”

却见鸾夕皱着眉头,扔了一个小包袱到他的手中,嗔道:“愣头青!”

凤夕闻言白了她一眼,她方才醒悟,便皱着眉头冷声道:“妹夫,这会儿对了吧?”说着白了凤夕一眼,排揎到:“就你毛病最多!”

李商隐见状,忙作揖道:“姐姐请吩咐,这些银两,我是断不敢收。”

鸾夕嗔道:“还嫌弃我银不成?我着些不是银子么?还是嫌弃来路不正?快给我麻利利的收下,赶紧滚蛋!穷小子还做什么清高?还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么?”鸾夕手中一边将两双新做的布鞋塞到包袱里,一边皱着眉头道:“叫我说,我也不为五斗米折腰,要是换做五斗金子,岂止是折腰,我就给他磕上几个响头!”

凤夕闻言,忙打了她的手一下,笑对李商隐道:“她还是这样口无遮拦,不怕人笑话,义山,我们不像妹妹,常日里跟随公主入宫,得了许多赏赐,但是也是颇有积蓄,这些原是我们的心意,却也不多,你便收下吧。”末了轻轻说了一句:“都是清清白白的银子,你千万别多想......”

卿卿忙点头道:“她们两个都是大财主,别跟她们客气!”李商隐闻言,怕两个姐姐,多想,只得收下,再三拜谢。

及至夜,自是极尽温柔,缠绵悱恻几不可分。

送至山门外,卿卿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去吧。”李商隐心中一酸,拉住她的手,不愿放开。

鸾夕皱着眉头,道:“走吧,罗嗦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一个男人家这样婆婆妈妈!”

凤夕也道:“去吧,天晚了路不好走,还有这么远的路途呢。”李商隐再三拜上,方才不舍得离了玉阳山,一路向家中行去。

待拜上了老母,安顿了弟妹,一径回道令狐楚门下,继续学业,不提。

王德妃看着蒋王的脸色蜡黄,如同金箔,心中担忧,问郑注道:“这几日虽然稍微吃得下东西,也能多说几句话儿,可是脸色为何还是这样的难看?”

郑注行了一礼,道:“娘娘,病去如抽丝,况且,蒋王殿下,此病已久......”王氏是个明白人,见他这样说了,也不便多问,便笑道:“你只尽力诊治便是。”

这边辞了王德妃,郑注便被王守澄唤了去。王守澄笑着打量着他:“郑大人,最近得了陛下和王氏德妃的赏识,果然是春风得意,满面踌躇啊。”

郑注恭谨的行了一揖:“微臣多亏大将军举荐。”王守澄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一块鹅卵大小的玉石,笑道:“是么?亏你还记得。”

郑注闻言,心中一颤,忙道:“大将军之恩,微臣谨记在心。”

王守澄呵呵冷笑了两声,突然道:“婢子们都不识眼色,还不请王大人入座?”说着笑道:“她们往常被我宠坏了,此时还不上茶,王大人别见怪。”说着佯装嗔怒的命婢子奉茶。郑注接上茶,斜签着坐在榻上,不敢作声。

王守澄见状,轻笑一声:“郑大人,蒋王的病情如何?”

郑注眉头一紧,道:“险得很,月之内还不妨事,只是到了三伏,若能熬得过去,那就有了几分命了。”

王守澄心中一惊:“他都到了如此地步。王德妃假惺惺的为他诊治,等他一咽气,岂不是李永一人独大。到时候哪还有杨氏的位置。”面上却露出一丝忧虑:“王大人请尽力诊治。陛下子嗣不多,就有蒋王和德妃的鲁王二人。”

郑注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话中何意,只得恭谨的说道:“微臣必将尽力。”

杨月封将手中的绢子揉成一团,道:“蒋王这小子,倒是没福,这点子病,就要没了性命。亏我还想抬举。”说着怒目看了一眼王守澄:“你可要让郑注尽力医治,若是他一旦死了,陛下肯定会立那个贱人的儿子为太子。到时候一旦母凭子贵,封为皇后,后宫再无我们的立足之地!”

王守澄冷笑了一声:“娘娘何必如此惧怕。皇帝都是我辈拥立的,区区一个太子、皇后,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说着面上露出一丝狠意。

杨月封倒是吓了一跳,看着他狰狞的面色,心中一阵发寒:“敬宗被阉党所害,这些阉党,身操后宫大权,废立皇储,简直是如同东汉时期,让人不寒而栗。”想着便柔声道:“大将军说的是,倒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说话,还让大将军见笑。有大将军做主,他们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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