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英家。

小希有模有样地和姚二奶奶坐在院里纳鞋垫，脸前的小桌上放着针线笸箩。

小希一双稚嫩的小手纳着鞋垫，针脚有小有大，虽然又吃力又粗拙，但很有些味道。

透过敞开的屋门，可见谢玉英在外屋灶台前烧火做饭。

此刻，夏天的太阳虽然已经西斜，少了正午的暴虐，但是光线还是很足，照得整个院子亮晃晃的，月季花鲜艳鲜活，两只小羊调皮地吃着青草，看上去小院子温馨中充满暖意。

姚二奶奶两手来回穿动，熟练地纳着鞋垫，似乎因为目光模糊，时不时地用手擦擦眼睛。

突然，小希朝着姚二奶奶举起手里的小鞋垫，甜甜地问道:“老奶奶，你看我纳的有进步吗？”

姚二奶奶看看，赞赏地说道:“我乖孙女儿这么聪明能干，进步太大了！不过，你可不要翘尾巴，还有许多缺点，你看看，你缺乏力气，线拉得不紧，还有，针脚不匀，你看，这针大了，这针又小了，要大小一样才行。”

小希一边点头，一边问道:“老奶奶，这针脚是不是要像缝纫机缝的那样？”

姚二奶奶笑道:“我孙女儿就是聪明！对呀！针脚不一样，看起来像毛毛虫爬扠，多丑啊？”

小希高兴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练习，等我纳的和奶奶一样好了，就可以卖一千元两双鞋垫，以后咱家就有钱了，就可以盖大房子，还能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买好多漂亮好看的衣服！”

姚二奶奶慈爱地看着懂事的重孙女，叹口气，说道:“傻孩子，你以为奶奶的鞋垫真值那么多钱啊！那是你郝叔叔和小向叔叔故意帮助咱们家的！乖孙女儿，记得要好好学习，以后出息了好好报答这两位叔叔，报答国家和政府！”

姚小希看看奶奶，黑乌乌的大眼睛转了转，大声地说道:“老奶奶，我告诉你实话，我只报答郝叔叔和小向叔叔，我不报答国家和政府！国家和政府包庇支持坏人抓走我爸爸，夺走咱们的大房子！”

姚二奶奶摸摸重孙女的头，摇摇头说道:“傻孩子，你大了就明白了，咱们国家大，坏人总会有很多！共产党早年间打下天下不容易，死了多少人啊，不会轻易纵容坏人，失去天下的！听老奶奶的话，老奶奶活了快一百岁了，我看的出来，这些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老八路和老共产党的精神还会继续传下去的！”

这时，谢玉英从屋里走出来，抬手撩一撩额前黏住的头发，看一眼西边的天空。

太阳刚刚显得有些发红，但是还没有出现晚霞，青山在微红的夕阳下显得更加凝重，似乎蕴藏着一种和白昼告别的忧伤。

谢玉英收回目光，柔声地说道:“奶奶，你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还没有完全休息好，不能太劳累了！”

姚二奶奶一边挥动手臂，来回拖拽着手里的彩线，一边说道:“咱们欠着人家郝书记和小向主任的大恩情，奶奶就想快点把二人的鞋垫给弄好，这样奶奶心里还稍微好受些！”

谢玉英声音更低了些，说道:“奶奶，饭一会就好了，我替你纳会儿鞋垫吧！我手快！”

“那可不行！我答应人家，得我亲手纳的鞋垫才行！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诚信！”姚二奶奶说到这里，转眼看到谢玉英的脸上一道道汗水的痕迹，心疼地说道:“玉英孙媳妇儿，你嫁到我们姚家，一边干地里的活，又要做饭洗衣服照顾我们这一老一小，还得经常被那天杀的畜生折磨！唉，我们姚家祖上风水不好，总是厄运连连，把我玉英孙媳妇儿连累，受大委屈遭大罪了……”

姚二奶奶说到这里，老眼里已经泪光闪闪。她摇摇头，硬是没有掉出眼泪。

可怜的老人，这一辈子，掉的泪已经太多太多，心也历练得太硬太硬，眼见的事情太多太多，豁达明白，但是却又无奈改变这一切！

谢玉英转头看着夕阳，幽怨地说:“我自愿嫁给山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生是姚家人，死是姚家的鬼，这都是无法摆脱的命，命里让咱姚家摊上事，躲也躲不开呀……”

“都是周永贵这么个伤天害理的畜生把咱害的！”姚二奶奶说:“也不知道这个畜生，把山泉弄到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谢玉英突然萌生出一个特别的想法，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扯个小凳，靠着姚二奶奶坐下，兴奋地说道:“奶奶，你看这个郝书记人咋样啊？”

姚二奶奶想都没想地说道:“郝书记人好啊！我一见他就感觉到是早年的八路军和共产党回来了！他说的做的，都是真心为咱穷苦老百姓着想啊！要是所有的党员干部都像郝书记这样，咱们山泉也就不会遭罪受害，你也不会被畜生折磨，我们家也就会过上幸福生活！”

谢玉英压低声音，抑制着兴奋说道:“奶奶，听人说，这个郝书记比原来的那个赵书记的官大，关系也更硬！听咱村里人说，那天就是他一个电话，县里来书记就派人把周良新抓起来了，我想去找找他，把山泉的事详细跟他说说，兴许他能把山泉救出来！”

姚二奶奶转头看着谢玉英，眼里闪射出明亮的光，但马上又沉思片刻摇摇头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这事不急，先看看再说。老人古语说，强龙难压地头蛇，郝书记别看是省里来的大干部，势力很大，可这周畜生在咱青山县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年县里市里的那些干部都来马虎沟村他的动物园吃吃喝喝，局长、县长、市长都和他称兄道弟，他有钱有势，人又毒辣又阴险，啥事都干得出来，一旦郝书记斗不过这周畜生，咱们告他的事情露了馅，他想弄死山泉不跟捻死个蚂蚁还容易？我们为了山泉的命，都忍成这个样子了，也不在急这一时，等等看看，周畜生能不能把他儿子小畜生从公安局里捞出来再说，要是捞不出来，说明他彻底没能耐了，我们再找郝书记不迟——”

“可是，我担心时间长了，山泉真会出事！”谢玉英着急地说道，“我们总忍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姚二奶奶往谢玉英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道:“一定要想法知道，山泉到底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不然我们没法往上面去告状。”

谢玉英想想:“奶奶，我有办法了，哪天周永贵再来，我偷了他的手机，他手机里有山泉的号码。”

姚二奶奶惊讶地问道:“你咋知道的？”

谢玉英停顿一下，这才说道:“以前我没告诉你。因为我听话，这个畜生每月让我跟山泉通一次电话，都是他先拨好，我才能接，还在旁边紧盯着我，不让我说其他的话。”

“不行，这法不行！”姚二奶奶摇摇头说:“太危险了！他要知道你偷了他的手机，打你个半死不说，我们这一家子只怕都没活路了。”

说到这儿，姚二奶奶停顿了一下又说:“再等等看，一是看看这个郝书记到底个什么人，再就是咱们想法知道山泉呆的准确地方，要是老天有眼，让咱们得到了山泉的电话号码，或者是探听到了山泉的准确地方，我豁上老命，带上八路军首长留给我的那张护身保命的宝贝，上趟北京直接找大领导拦轿喊冤。我不信，当年老百姓用命保护八路军，现在他们坐了天下，就不保护咱老百姓了？”

还没等谢玉英说话，姚小希好奇地问道:“老奶奶，你还有八路军首长留下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宝贝？”

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忘记了身边的这个小传话精！

姚二奶奶和谢玉英互相看一眼，谢玉英装出生气的样子，冷厉地对女儿说道:“小希，别多嘴！记住，你把刚才听到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姚小希没有反驳，但看着妈妈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巴。

姚二奶奶搂住重孙女，低下头认真地嘱咐道:“乖孙女儿，听妈妈的话，有些话你要是说出来让别人听到了，会害死你爸爸的！你不是天天盼爸爸回来吗？听奶奶的话，一定不要对别人乱说话啊！”

姚小希听到奶奶说起爸爸，眼里泛起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