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彩霞漫天。

周永贵的黑色越野车从石料厂那边慢慢地开过来。

因为路不好走，所以越野车颠簸得像个笨拙的屎壳郎。

石料厂那边，尘烟滚滚，崩山的炮声不断，好像整个大山因为消化不良在嘣嘣地放屁。

很显然，周永贵根据李智远的安排，赶紧去石料厂做了安排，要加班加点地放炮炸石，力争储备好足够的石料，哪怕万一石料厂被环保局封掉，也耽误不了柳叶眉和人家签订的供货合同。

周永贵安排完石料厂的事情，就准备去谢玉英家。一是他听说上午郝大勇和向小虎去过，二是他想找谢玉英快活过瘾地发泄一通，解解最近的憋闷。

周永贵并不知道魏玉明已经铁了心拿他开刀，彻底解决马虎沟村党支部章子被他霸占的事情。他要是知道，肯定会找周宝魁想办法，哪里还有心思找谢玉英去寻快乐。

正在这时，大虎爹赶着十几只羊顺着路边的沟从山上走过来，有几只羊恰好挡住了周永贵的越野车。

周永贵见是大虎爹，赶紧刹住车，从车上跳下来，拦住大虎爹喊道:“高老四，谁家敢把羊赶到山上祸害山林，怎么就你特殊？保护绿色山林你知道不知道？”

大虎爹冷眼看一眼周永贵，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大道边上，标语都写着呢！”

周永贵眯着眼睛，用足力气说道:“知道有规定还这么干，纯粹就是明知故犯，要接受加倍罚款的！”

“怎么罚？”大虎爹斜着眼睛看着周永贵问道。

周永贵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用手数着羊一边说道:“按照村里加倍罚款的老规矩，一头羊二百！你一共是十五头，加倍罚款三千元，是你自己交到村委会，还是我通知人扣了你的羊？”

大虎爹无所谓地说道:“好，你可以罚我三千，也可以扣我的羊，不过我想问问你……”

话未说完，远处又传来崩山的炮声。

大虎爹随着炮声大声地念叨着:“31、32、33、34、35……”然后转对周永贵问:“你这一炮炸坏的山林，够我这十五只羊吃两年的，你说你这一炮该罚多少钱？”

大虎爹说完，再也不鸟周永贵，气呼呼地赶着羊就走。

周永贵指着大虎爹怒道:“高老四，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回不罚死你，我就不当这个村主任！”

大虎爹站住身子，看着周永贵气愤地说道:“周永贵，你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你害了人家姚山泉，霸占人家的老婆，你还指使你儿子周良新找人打断了我儿子大虎的腿，你儿子现在还在公安局里蹲着呢！你以为现在我还怕你？你这个村主任早该下台了，王八旦！”

周永贵一听大虎爹居然敢当面骂他，气得眼睛冒火，青筋暴露，热血上头，恨不得冲上去就给大虎爹两耳光一撩阴腿，可是，他想起李智远对他的警告，这才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冲动。他羞怒无比地朝着大虎爹咬着牙根低吼道:“高老四，你是想找死啊！信不信我弄死你？”

大虎爹呸地一声，不信邪地把头朝周永贵伸过来，大声地说道:“来，来，周永贵，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让你先死在你儿子头里！你要是弄不死我，你就不是人养的！来，我豁上这一条贱命，快动手，快去公安局找你儿子一起坐牢去！”

“高老四，你个狗娘养的玩意儿！***八辈子祖宗！你违背村规民约私自放羊还有理了！”

周永贵想来想去不能动手，只好气怒地破口大骂。

大虎爹一点不示弱地骂道:“周永贵，你少刷威风！我也**八辈子祖宗！有本事，你就动手打我！”

周永贵和大虎爹这对死对头在羊群前你来我往地叫骂起来，但是都没有人敢动手，惹得羊群没有热闹看，围着两人咩咩地叫个不停。

如今的人都懂法律，知道谁先动手，只要对方不动手直接倒地，那么就不算互殴，警察一来，打人者最起码拘留，然后就是赔钱！一巴掌最少一万起步，要是打个够标准的伤残，那后半生基本有保障了。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郝大勇正想和魏知书准备去石料厂看看放炮的情况，正好走过这里，见周永贵和大虎爹吵架，赶紧走了过来。

郝大勇没有说话。魏知书看看郝大勇，连忙问道:“周主任，我和郝书记正想找你去石料厂看看，为什么一天放这么多炮。你和高老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

周永贵闻声回头，看见郝大勇和魏知书，心咯噔一下，赶紧变了脸色，装出委屈的样子说道:“郝书记，魏站长，你们来的正好，刚才大虎爹骂人你们都听到了吧？”

大虎爹毫不示弱地说道:“郝书记，魏站长，我是骂人了，但是，这个周永贵破坏山林，霸占人间老婆，他又指使他儿子派人打断我儿子大虎的腿，我骂他是轻的，我真想弄个炸药包和他同归于尽！”

周永贵气急败坏地说道:“郝书记，你看看，我们村的村民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大虎爹明明违规到山上放羊，我说他两句，他就骂人，还胡说八道诬陷我，我这村主任没法干了！”

郝大勇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魏知书和大虎爹熟悉，赶紧问道:“大虎爹，事情是和周主任说的一样吗？”

大虎爹呸地一声道:“一样个屁！这周永贵纯粹胡说八道！我根本没上山林里放羊，就在道边来回溜达，啃这道边沟里的野草！刚才咱村的姚山根和胡大棒都经过这里，他们都看见了，不信，去问问他们！”

郝大勇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不行了，就转身看着大虎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老高啊，不管你上没上山上去放羊，咱有理讲理，以后不骂人行不行？总归咱们周主任是你们村民一票一票的选出来的！”

大虎爹上来倔劲，不服气地说道:“郝书记，我可告诉你，这个周永贵我根本就没有选他！我就是选个畜生干主人也不选他，为啥，他连畜生都不如！”

周永贵当着郝大勇和魏知书的面再一次被骂，他脸色涨红，瞪大眼睛吼道:“高老四，你再骂一句试试？”

大虎爹冷笑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我说实话也有罪啊？有本事你当着郝书记和魏站长的面打死我！”

周永贵作势要往上冲，魏知书只好拦住他，劝他道:“老周，千万别冲动！”

郝大勇也对大虎爹说道:“老高，你过分了！你对周主任有意见，但不能骂人啊！”

大虎爹见郝大勇再次说话，不能不给省里来的第一书记面子，就委屈地说道:“郝书记，你的批评，我只接受一半。”

郝大勇笑着问道:“为什么？”

“骂人肯定不对！那要看骂什么人？日本鬼子该不该骂？蒋介石该不该骂，***这些大老虎该不该骂？还有像他这种仗势欺人，坑害人家姚山泉，霸占人家媳妇的恶霸黄世人该不该骂？”

大虎爹越说越气:“还有，有耳朵的都听到了，刚才石料场一气崩了三十五炮，这得毁坏多少山林？我都给他数着呢！”

周永贵让大虎爹说得脸红一块白一块，他不等郝大勇和魏知书说话，气急败坏地说道:“郝书记，魏站长，你看看这高老四说的啥屁话？这村主任我是没法干了，真没法干了！再干下去，这么白白挨骂，我们老周家祖宗的脸都让我丢光了！”

说完话，也不管郝大勇和魏知书说什么，转身就打开自己的车门，发动着车一加油门跑了。

这时，崩山炮又不停地响起来。

郝大勇和魏知书看着周永贵开着越野车走远，对视着无奈地摇摇头。

周永贵这个家伙真是狡猾，本来想找到他去看看石料厂到底怎么回事，这下让他借故跑了，只怕再找到他就难了。

大虎爹侧耳一听，继续说道:“郝书记，你听，又是五炮！你们去看看，山都让他崩成什么样了？我骂他是轻的！这个周永贵霸道惯了，就因为我儿子高大虎在会上给他提意见，让他指使儿子打断了我儿子的腿，今天他又看我放羊借故找碴报复我。我可不怕他！他不是仗着有钱有三个儿子耍横吗？我可不是高见财，儿子高明辉白白让周良新祸害了，告了好几年也没找到真正的凶手偿命！我有四个儿子，惹火了，我和他拼死三个，我还剩一个，他就断子绝孙了！”

大虎爹说到这里，见周永贵已经不在场，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过分，就不好意思地对郝大勇和魏知书说道:“郝书记，魏站长，我是个浑蛋，说话不好听，净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你们别跟我这个浑蛋一般见识！刚才我的话全是说给周永贵那个王八蛋听的，郝书记的批评我现在全部接受，以后再不骂人，你们忙，我走了！”

说着，大虎爹匆匆忙忙地干着羊群往家奔去。

郝大勇和魏知书摇摇头，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看着石料厂的方向，听着开山炮再次响起，脸上浮出了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