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完，精神世界里突然沉默下来，这个理想有那么一点不符合古烟小队的风格，古烟小队里有古烟这样混吃等死的人，有夜途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磨砺剑道的人，瑞玲一觉睡了几千万年，夏韵人虽然没什么异常，但因为特殊能力造就的奇怪社会关系，也算不上平常，比如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还是数家上市公司的老板。对于终于来了个正常人，她有正常的志向和贴近普通人的生活观念，一下子拉高了队内的平均值。

“有问题吗？”

“不不不，我得感谢你，我们团队就缺你这样一个角色，非常好，有你在非常好！”古烟颇有自知自明地说道。

“真难搞懂你们。我还不熟悉精神世界的功能，谁能给我一些提示，我隐约觉得它的功能几乎无穷无尽，放着它不用，有些暴殄天物。”

“无穷无尽这个词用的好。精神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古烟说着，身上的衣物变成泳裤，无形之中一道瀑布垂直落下，水势汹涌，乐芙琳本能躲开，不过其他人都没有惊讶反应，纷纷在水落下之前换上了一身泳衣。

“嘶！冷！谁让你用冰水了！”灵霜屈伸扫腿行云流水，古烟顺势跳近小池塘，“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谁规定瀑布不能流冰水了？”

灵霜当即幻化出一团火球，径直砸向古烟，火球落进水里，嗞嗞冒热气，片刻间已经加热至沸腾，好在古烟动作快，滚滚气泡翻涌而出，岸边水草立刻变成蔫了。

乐芙琳若有所思，“逻辑…”

古烟不给她说完，“逻辑漏洞也能实现。”六人同时颠倒，引力从半空垂落挂住他们。古烟果断用手在自己头上撩了一下，飞起来的却是夜途的头发。

“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精神世界的主人，创造任何事物，比寻常神更强一些的宇宙意识，就是人为构造完整精神世界并且投影至物质位面的人。不过他们大部分懒得自己来修复因为各种突发情况产生的bug，所以我们这些苦逼的打工人就只能加班加点。”六人又突然出现在沙漠，古烟本来泼向灵霜的水变成滚烫的沙子，于是灵霜改变规则，让沙子飞向跟进的古烟。

“你这不合乎逻辑，不算数！”古烟拍手挡开。

“谁跟你合乎逻辑，往女孩子脸上泼开水你还好意识讲道理！”灵霜对古烟吹了一口气，到古烟身边时候就变成了一阵妖风，同时所有人的装束都变成了偏古典但又有些奇异的形式。

古烟撩开帽子上垂下的缎带，“呔，贫僧今日便要收了你这女妖精！吃贫僧一杖！”过人高的杖子上头装饰用的杖头外框里面却是一个铃铛，随他挥舞起来叮当作响。杖子中间断开，变成一把折叠梯子，抹平了古烟与灵霜的距离，不过在被击中之前，灵霜先一步按下了拳击枪的开关，一只拳头以勾拳的形式绕过法杖以更快的速度打向古烟的下巴。

古烟的手伸长抓住路边一只小妖怪，拿来挡住勾拳，法杖前端弹出一只小巧法杖，穿透妖怪的小巧化拳头誓要打中古烟的下巴，法杖誓要捶打灵霜的脑袋，尽管古烟被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到了一辆前轮爆炸的单车上，灵霜则被绑在冲浪板上直奔火山口。

单车的前面是万丈深渊，火山口被一只长满附肢的虫子衔在嘴边。陨星的火光并肩太阳，而太阳正在不断放大。深渊之中长出一棵参天（物理）大树，冲浪板的浪头因为星体自转减慢甩开了重力约束。在三分钟之后，纳米级的法杖头贴在灵霜的鼻子前，而古烟被同样处在纳米级的拳头打死了一粒细胞。

“无比丰富的细节和无限宏大的世界，同时在我面前张开！”乐芙琳赶紧自己尝试了一下，创造了一座理想中的学校，尽管这座学校开在星球板块交界处形成的巨大高山之顶。但这里的学生各个都是兼具个性和学习劲头的好孩子，老师都是对学术研究有着强烈执着而且善于教人为人处事的好老师。

“不如我们试着上一节课。”古烟从星球的另一半跑回来，轻易就因为超越光速撕碎了一大片空间，导致星球发生大面积物质遗失和剧烈的地震，学校所在的海拔陡然矮了一大截。

灵霜也很快飞回来，星球的另一半支离破碎，只剩下学校还像是完全不受影响。照常因为上课铃声响起大部分学生回到教室，操场上只剩下两人，一个在研究第三量子守则中的第七细则，他可细分的量子堆交织在一起，不过遗憾地发现在%秒之后交织的量子失去不确定性，成了一块速度规律变化的手表。很快这节由乐芙琳老师来上的语文课，组织起了42人。

乐芙琳刚喊完“上课”，古烟就举手道：“老师我们还没有选择班长，所以没有人喊‘起立’。这样的话，同学们起立的时间很可能意味着个体反应速度发生接近0.1秒的偏差，我认为里面存在人种歧视，对反应太快的同学不公平！”

“你来当班长！”乐芙琳拍桌压下议论的声音，也希望能压抑住古烟给年轻的老师上一课的想法，不过后者显然是没法完成的。

“好的，老师，需要我喊一遍‘起立’吗？我认为一堂完整的课需要有仪式化的上课和下课指令作为总体框架，即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因为学校是一个抹杀个性的地方，所以我们需要有合适的规矩，这种规矩某种情况下是大于国家的法规的。从固定的上下课时间开始，一切就应该在规矩内行事…”

乐芙琳看向夏韵，她的眼神应该是在问，“他为什么这么能说？”

夏韵朝她眨了眨眼，意思是“这毕竟是上课，你作为老师应该自己解决，并且可以行使老师的权力，比如让他出去罚站。”

乐芙琳意识到身份的转换，佯装咳嗽，刚要开口，古烟又接茬了：“老师你是不舒服吗？我希望你在确认过身体无恙之后再注意到工作，带病工作，既会影响效率也有传播疾病的风险，我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师教导过我，如果一个人做不了一个人，就不算是一个人，万一因为某种原因做不了一个人，就一定要去找到做不了一个人的原因，然后解决它，让自己重新做回一个人…”

“古烟同学，请闭上嘴巴，站到教室后面去。”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古烟点着头朝教室后面走。如果是上学时期，他只要随手带一本书挡着就能在教室后面打一节课游戏，但现在不行了，毕竟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需要给她们带个好头。

“这节课我们讲第七页的文法探究，在我朝古代，历来都有…”

才不过三分钟，古烟就结束了耐性，开始在书上寻找有意思的小故事。比如某个寻常职业的人因为某些意外发现了什么玩意，又或者谁本来只是个街溜子，后来痛改前非，转眼过去二十年他已经是石油大亨，课本里肯定不写，后来经济危机他把裤子都赔掉了。“灵霜同学你也站到后面去？”

扭曲的字母在眼前交融，文字的笔画被拆开，拼凑出一些复杂却好像确实属于应该在字典中有一席之地的符号，几个关键词就够灵霜想象，变成一个通俗易懂的经典黑色童话。灵霜毕竟是没上过学的，她坚持得比古烟稍微久了一点，不过催眠抗性也差一点。待到文字全部聚集一处，思绪也跟着它们混沌了，变成一块没有色彩的墙壁，灵霜无师自通了立书挡脸法，书倒了，她就被发现。

乐芙琳喊了叫了一声，见灵霜没反应走到她旁边，“灵霜同学！”摇了摇对方的肩膀，还是不见醒。

“古烟发现了你藏起来的手办！”嗖的一声，灵霜就蹿起来，同学们的视线全部集中过来。

梦里的画面顿时消失，不过她隐约记得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好像是她们一队人马被变小送进某个人体内，在那里遇上了很多人和一切有趣的事。

“哈喇子还不收回去。”瑞玲调笑道。

灵霜赶紧擦了擦嘴角，“嘁，才五分钟哪里，哪有口水，不过你为什么没有睡着？”

瑞玲得意地笑道：“因为我跟夜哥哥坐在一起，看他都不够怎么会睡觉呢？”换做古烟就脸红了，不过夜途不会，不过他也没听课，而是想象以文字的笔画走剑，在精神更深出一笔便成一篇文章。

“我说你们，我的课就这么难上吗？”乐芙琳用书角敲了敲桌子，其他的学生都全神在课本和黑板上，只有古烟小队的几人，除了夏韵在勉强自己尊重乐芙琳的劳动成果，其他人都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当然不是，你不必苛责自己，在学生眼里你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是这节课的内容的问题。如果你能一边跳舞一边做饭一边打游戏一边满嘴荤话肯定很受喜欢。”古烟绞尽脑汁用委婉的语气安慰道，他希望队里的正常人把风气带回来。

“灵霜同学站到后面去，我要继续上课了。”乐芙琳无视古烟的发言，把注意力放在正题上，顺便生硬地把自己正在做的航空航天事业套用到课上。

“上课不要打闹，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古烟义正言辞地制止了灵霜制作吹箭对准瑞玲后背的恶劣行为。

“给我，我教你用更加隐蔽的方式吵醒班上所有发呆走神的人，而且不拉仇恨。”古烟小声说道。

“你先教我。”班上发呆睡觉的就只有古烟小队的几人。

“我还能骗你不成，看好了！”古烟举起一只手，意图发言。

乐芙琳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老师下课啦！”

乐芙琳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手表，顺口道：“怎么没有铃声？”结果上课才过了十分钟。

“是真的，老师你看外面，他们都在操场上玩，我们上课晚了。”

“他们不是在上体育课？”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老师。”说完还得意地给灵霜比了个大拇指。

“嘁，一节课只能用一次，而且把自己暴露在了众人视野下，算不得好招数。”灵霜以高眼光要求到。

乐芙琳朝这边狠狠瞪了一眼，回到课堂上。

“知道为什么我要特意站到后面来吗？”

“你是被罚站的。”

“笑话，我只要稍微压抑脑子里的想法，做一个像其他人一样善于附和，不露锋芒的人有什么难的，但我们没有这么做，因为对于上课这件事，我有足够的个人理解。”古烟靠着后面黑板缓慢坐下，乐芙琳干脆不搭理这边，要是跟这两人纠缠下去，她这节课恐怕是上不下去了。上班第一天就学会这个道理，古烟已经在她的教师生涯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听过那一战的故事吗？”

“有意思吗？你是打算扯一个离奇转折接连不断的江湖对局，还是要突然说起自己的少年时期脑补的江湖往事，不管是哪种在现在看来都太老套了。”

“是吗，这个江湖确实已经不大一样了。你知道一场能够得到世人传颂的巅峰决战需要什么条件吗？”

灵霜耐着性子看他能说出什么，“古烟大侠，对此你有什么独特见解？”

古烟歪嘴一笑，“我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说书人。”

“现在流行这样的套路？不过还一个叙事角度确实也挺有意思。”

“一场惊天大战首先战斗的双方不能是无名小卒。”古烟郑重说道。

“光是这一条，就很伤人，不过也是应该的，当代大侠之间的对局才能算是巅峰决战。”灵霜也靠着墙坐下，顺手就从旁边的书柜里拿出基本小人书。

“之后要有跌宕起伏的过程，最好每一招都有典故渊源，为了满足观众复杂的胃口，波折少了就人家都不会当真。”古烟一把抢走灵霜的书，示意她认真听讲。

“那不是太刻意了？”

“不，把视野放开，不能拘泥于一城得失，现场观战的肯定是少数，大部分不知道细节的普通人之中自然会有人把事情越传越玄乎。人的脑补能力是很强的。”古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杯子好像在敬属于他那个江湖。

“还有吗？”又开始摆弄气钉枪，咔嚓咔嚓把书柜从上到下顶了一条线。

“当然还有，上面只是建立框架。在打之前一定要放出风声，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但选址又不能太粗俗要选在大部分人看不到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大侠是爬上山巅的还是做缆车上去的。”从小人书里剪出几幅图话，作为他故事的主角。

“这难道不是跟之前重复了？”一枪打在古烟的主人公头上。

“完全不会，这一条是为了让观众有参与感。”

“之后…”

“之后就需要热身了。”古烟两只手齐用让破碎的小人做了一套热身运动。

“还有这个讲究？”

“不热身就没人能看出来你的认真，最好能在热身室相遇，这叫命运的会面。”

“热身室是建在旅游景点吗？”

“通俗的说法，你懂不懂什么叫做通俗的说法？”

“那之后？”

“之后就要解释大着一架的背景，人家总要知道你是怎么打起来的。”

“一般是什么原因？”

“最好是因为一些儿女情长，不过不要太多，只要有某人单方面的想法就行了。”

“这上面的讲究还挺多。”灵霜从古烟手里抢走兔子女主角，古烟操控着小人赶紧追过去，不过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得讲究，现在人不爱看他们崇拜的对象沾上家里那点破碎。”小人一把甩开古烟从书里撕出来的其他小人。

“这不是人情味吗？”灵霜让兔子女主角双膝跪地，乞求小人的怜悯。

“人情味要有但是不能多，不然就有人说过于刻意，你得知道人家爱看什么。”小人高高在上，看也不看兔子一眼。

灵霜咀嚼古烟的话…梅糖，嘴里酸酸的。继续道：“还打不打？”兔子从身后抽出气钉枪，对准小人。

“还不急，还要知道这一架是为谁打的。”这回换作小人伏跪乞求。

“这不是背景？”碰巧跟乐芙琳对上目光，灵霜赶紧多拿了几本书挡住两人制作的舞台剧。

“当然不是，之前是打架的原因，现在是要说你的受众，说白了你是要知道自己打给谁看，这才好对症下药。”古烟咬碎糖，把里面的核拿出来，放进吹箭筒。

“观众范围划分还有说道？”小人终于还是被一枪打中头部，本来就残缺了一半的脑袋，这一下子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