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热水桶里，李鸣谦不禁有些感慨。

身为华人，他们得不到自己人的帮助，关键时候还得一个洋人来帮助。

而他是很抵制洋人的。

就在李鸣谦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敲响了，马可神父在外面叫道：“布鲁斯，我能进来吗？”

房门并没有锁，主要也是因为这所教堂里只有马可神父和波罗以及两个杂役，四个男人共同生活，房门有没有锁不重要。

更何况马可神父年纪也大了，他又秉持着教义，过着近乎苦行僧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没人会找他的茬子的。

一来没油水，二来也没人敢招惹教会，洋人不敢，华人更不敢。

马可神父虽然在外面敲了门，但是他并没有等到李鸣谦回应。

毕竟在他这个上帝代言人的眼中，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既然所有人都一样，那又何必拘泥于小节。

所以不等李鸣谦回话，他就推门进来了。

“水温还合适吗？”

李鸣谦吓了一跳，虽然他也不是那种扭捏作态的人，但是也不适应马可神父的眼睛。

“神父，我知道这是你的地方，但是您应该给我穿衣服的时间的。”

“不，这不是我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只属于无与伦比的，万能的上帝。”

“万能的上帝也不能随便看别人的果体吧。”李鸣谦转过身，挑起衣服穿上。

“我忘记了，你们是从东方来的，你们的方式跟我们不一样，但这并不要紧。忘记这小小的不快吧，波罗给你们煮了肉汤，那可是他的拿手绝活。”马可神父扫了一眼李鸣谦的后背，肌肉的线条很明显，就像是古罗马的雕塑，马可神父舔了舔嘴唇，真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好家伙。

长条桌子上摆好了餐具，马可神父看上去就像一个穷酸的白人老头，可是为了招待李鸣谦几人，他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桌子上除了肉汤，还有一只大火鸡。

“我记得你们只有……”

“吃吧，我早知道你们很饿，很辛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火鸡肉厚，配上肉汤和面包，这才能让你们不那么饿。也不要感谢我，这都是上帝让我做的。”

“那么，感谢上帝的款待。”李鸣谦对马可神父张口闭口的上帝也有些无语，只好回应了一句。

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句，更让马可神父觉得李鸣谦是个可以拉拢团结的对象，他觉得自己的投资是正确的。

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耶稣，说起圣经上的故事起来。

其他人几人虽然偶尔也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英文，但是在马可神父那里完全不够用。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显然也不在马可神父那里，他们专心致志的对付起桌上的肉汤面包和火鸡。

至于马可神父，他的声音很柔和，但是又听不懂，再柔和又有什么用呢？

李鸣谦一开始还处于情面迎合着说了几句，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迎合被马可神父当成了兴趣浓厚。

他只好把话挑明了，“神父，我们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不管是你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上帝，我们都很感激你，但是上帝也不能强迫别人来侍奉他吧。我们也有自己的信仰，你不可能背叛你的上帝，我们也不能背叛我们的信仰。”

波罗低声道：“瞧我说什么来着，东方人，他们的大脑构造都跟我们不一样，神父，你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马可神父说：“不要这么没有耐心，波罗，上帝把他们送到我面前的时候并没有说他们就是信徒，而且上帝也从来没有说过遇到了困难就放弃。他们越是顽固，就越容易变成上帝最忠实的信徒。”

“顽固，当年为了争夺耶路撒冷，那些阿拉伯人也很顽固。”波罗嘀咕了一句。

“那不一样，东方人，尤其是远东人，他们以前能够接受伟大的马可波罗，现在也一定能够接受我的。”

李鸣谦心道：你们说的这些我可全听见了，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味道怎么样？布鲁斯。”

“味道不错，至少我们吃饱了。”虽然火鸡又干又柴，口感比干枯的树块好不了多少，但是李鸣谦几人还是没有放过它，用龙平的话说，这总比吃土强，吃土要命，吃这个能保命。

而且对于饿了一整天的人来说，这火鸡的味道其实并没有它原来的那么差。

“你们喜欢就好。”

夜幕降临，教堂的外面并不怎么安静。

为了教化唐人街的华人，马可神父花了很大的功夫，终于能够在唐人街的一角把教堂修起来。

唐人街的深处就算是他也没办法深入。

这一片地方属于一个交界地带。

靠近阳光的方向是旧金山本地人的街区，那边街道宽敞，干净。

另一边则是低矮破旧的唐人街和脏乱差的移民街区，相比唐人街的秩序，移民街要混乱得多，那里生活着爱尔兰人、罗刹人、德意志人、高卢人、罗马人，还有黑人和来自南美洲的墨西哥人。

移民街区面积比唐人街更大，但是也更混乱。

“神父，与其把重心放在我身上，我倒是建议，你不要放弃你自己的同胞，他们更需要你。”听完马可神父的介绍，李鸣谦说道。

马可神父说：“他们倒是每周都能过来做礼拜，祷告，但是谁知道他们有几分心思在上帝那儿呢？知道吗，祷告最虔诚的奎德，他是移民街最大的爱尔兰帮会的头子。我可不相信他能真的相信上帝，如果他真的相信上帝，那他也不会做这么多让上帝不喜欢的事了。”

“至于罗刹人，德意志人，我们的信仰不一样，他们都是可恶的异教徒。”

“我也告诉你了，我们的信仰也不一样，我，在你眼中，也只是个异教徒。”李鸣谦有些无奈。

“这不一样，相信我，我看的出来，你有一双他们不曾拥有的眼睛，那是最纯净的褐色。”

好吧，你阅人无数，你说的都对。

“谢谢你神父，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拒绝你，因为我不能背叛我的信仰。”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信仰是什么？是你们的皇帝？还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府的阎王，还是什么其他的救世主？”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我们的幸福，只能靠我们自己。我的信仰就是公平正义，我信仰是靠我们自己的双手能够改变这个不公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