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关了，黎安曼带着孩子来了。

黎母特别高兴，“宝宝，宝宝，和阿婆笑一个！……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啊！……我要是他奶奶，做梦都要笑醒了……”

黎安曼叫苦，“现在忒难带，整天都不安分，就是想要抱着到处跑，忒累人了。”

“那你以为你们都是怎么长大的？”黎母说：“谁家养孩子不是这样？哎呦，你看他多稀罕的样子，是到了个陌生地方不认识是吧？——哦，看姐姐呢，姐姐在玩儿，玩什么呢？”

黎璇子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玩具，并不理会。

黎安曼说：“妈，璇子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啊？看到人也不知道笑一下，打个招呼。”

黎母说：“人家那是懒得理你，我家璇子心里都明白呢，是吧？璇子？”

黎璇子很给力地抬头笑了下。

“你这孩子！……”黎安曼气，“这么不待见我？这都谁教的啊？你那个阿姨？真过分啊……”

黎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回头，看到祁落进来，没吭声。

“那个，宝宝，你看谁回来了？那是舅妈，叫舅妈。”黎母缓解气氛。

“是宝宝来了？”祁落倒是真心喜欢孩子，不过鉴于黎安曼的讲究，她只是逗了两句，就抱住了迎上来的黎璇子，特别亲昵。

黎安曼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见了我家宝宝连抱都不愿意抱，是不喜欢宝宝还是不欢迎我啊？”

祁落对于这个善于挑刺的小姑子已经免疫，说：“刚从外面进来，没洗手呢。”顺手把一个玩具盒子递给黎璇子，“看看，新上市的芭比娃娃，可喜欢。”

黎璇子欢喜地抱着，打开，左右看。

“怎么就给璇子买，我家宝宝的呢？”

“我不知道宝宝来，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买的，璇子舅妈买的。”祁落解释。

“璇子舅妈？”对方恍然，“你说的是你那个妖精似的朋友？”

祁落脸色不好看了。

对方兀自不觉，“我说她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成了冷家的媳妇，天！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祁落给她气笑了，“这世界怎么就没天理了？小朦嫁给冷肃没天理？那要是许平彤嫁了，就有天理了？”

“那能比吗？教育，家庭……哎，反正和你说不明白，你看着，这婚姻不见得能到底。”对方笃定地。

祁落觉得这个小姑子真是奇葩，原来还认为她是被娇惯的，现在发现就是个自大还无脑的。白小朦说得对，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尊重。

“曼曼，别乱说。”黎母也觉得刺耳，说：“人家的事和你没关系。说起彤彤，我想起来了，彤彤好久都没见了。”

“哦，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忙，听说换了新老总，她现在是助理了。”

“哦，女孩子忒拼命也不好，你有时间约她来家坐坐。”

“来干什么啊？”黎安曼撇嘴。“又不招人待见。”

“谁不待见她了？我稀罕着呢，就你混说。对了，我忘了问你了，过年你是回家过吗？”

“回啊，郑明要我回他家，我没同意。那么远，又偏僻，孩子不适应，我也不想去，不过，去年就没去了……。”

“那你就说孩子小，颠簸远了不好。”黎母出主意。

“行，我再和郑明说说。对了，”黎安曼想起了什么，“我姐回来看你没有？”

“没，电话都很少打。”黎母提起来就生气，“还有大勇，你说奇怪了，这么久没来看我，也不打个电话，都忙什么呢？”

黎安曼小心地，“姐夫，也没来过？不会吧，他多贴心啊？对您。”

“反正比郑明强。”

“你就是有偏见，郑明不就是不会说话吗？不会哄你。”黎安曼生气，“再说了，花言巧语的人不踏实，谁知道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那是别人，你姐夫不会。”

“切！”黎安曼翻了个白眼，“你真把我姐夫不当外人，要是你知道我姐夫他那个……”

“你姐夫怎么了？”黎母敏感地。

“没，没事……”对方搪塞着，“那个，宝宝饿了，我让刘婶做粥去。”她去了厨房。

黎母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着，又回头看祁落，“她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什么意思？”

祁落琢磨着黎安曼应该是知道了点什么，虚应着说：“没什么意思吧？”

“那行，打电话让你姐回来吃晚饭，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黎安怡果然来了。

黎安曼注意地看她的神色，“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啊？是不是忒累了。”

黎母也说：“就是，就是，你看你，工作工作，也不知道自己爱惜身体，啥都不是你的，就身体是你的……真是的……”她心疼地絮叨着，“要不，以后过来吃？没时间我让刘婶给你送好不好？做你最喜欢吃的……”

“妈，我没事。”对方摸了摸脸，笑，“等过了年，歇几天就好了。”

“那个，姐夫呢？怎么没来？”黎安曼问的有点小心。

“……出差了。”黎安怡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过去逗宝宝，“好长时间没见了，宝宝都长这么大了，真可爱！”

“皮着呢！和阿稳小时候差不多……天天累得腰疼……”黎安曼埋怨着，却掩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哦，”黎安怡有点出神。

黎母接话了，“阿稳小时候什么样，她哪知道啊？那时候正忙着公司，十天半月的也不见人影，都交给保姆，我那时候吧，事也多……”

“姐，你现在有时间了，就多陪陪阿稳，还有姐夫……钱赚的再多，也抵不上家人在一起。”

黎安怡笑，有了几分暖意，“曼曼也知道关心别人了，真的长大了啊。”

“什么话？我本来就会关心人的好不好？”对方撇嘴，“姐，这女人第一呢，要像你一样把钱掌控在手里，第二呢，也得学会享受，你看我姐夫那样的，又帅又有钱，你，放心啊。”

黎安怡顿了下，淡淡地，“放心。”

“呃……”对方窒了下，没说话了。

祁落下楼和黎安怡打招呼，“姐，来了？”注意地打量她的脸色，心里沉甸甸的，她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嗯。”对方在人前永远是一副高冷的样子，仿佛那天穿着貂皮大衣，手抓龙虾，肆意笑谈的黎安怡只是一个幻影而已。

不大会儿，黎子濯也回来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桌子开始吃饭。

黎母环顾一周，“就缺大勇，阿稳了。”很自然地遗漏了郑明。

黎安曼脸色有点不好看，没吭声。

刚吃了一半，听到门铃响，开了门竟然是赵大勇，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一如既往地打着招呼，“妈，子濯，我来了！”除了消瘦点外，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大勇啊？怎么这个点才来？早说，我们等你啊！……”黎母高兴得很，忙叫刘婶加座位，拿餐具，“安怡不是说你出差了吗？怎么回来了？”

黎安怡垂着眼皮，没说话。

祁落和黎子濯则互相看了眼。

黎安曼似乎看出了点端倪，热情地招呼着，“姐夫来了！”

“曼曼也在啊？宝宝长大了呢！……哎，郑明呢？没来？”

“姐夫你不是出差吗？郑明加班呢。”黎安曼似笑非笑的。

“……哦，哦，那个出差，出差不是回来了吗？……安怡，她以为我没回来呢！……”对方在黎安怡的身边坐下，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亲昵地，“老婆，想给你个惊喜。”

黎安怡想挣脱，看看桌子上几个人还是放弃了。

赵大勇胆儿大了，拿起筷子，“妈，我和你说，这段时间忒忙……就想着过来看您，您看，不，不又是出差了吗？……您猜我给您带了什么？长白山正宗的冬虫夏草，内部的，绝对是正品……”

“你这孩子，出差本来就忙又累了，还给我买那个干什么？浪费……”黎母说着埋怨的话，却绷不住笑脸，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吃这个，这个好吃，还有这个，你最喜欢的……”

黎安曼撇嘴，“妈，谁你亲儿子啊？谁你亲闺女？”

黎母夹了块给她，“就你话多，吃饭！”

一家人继续吃饭，赵大勇永远是主角，侃侃而谈，把黎母哄得眉开眼笑，有时候还秀着恩爱，给黎安怡夹上一两筷子菜。

黎安怡始终沉默着。

最后，黎安曼都看出了不对劲儿，不时抬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一顿饭吃得是各怀心思。

吃过饭，黎安怡起身，“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赵大勇站起来了，“什么事也不急着今晚，再说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看妈，是吧？——妈，今晚我和安怡就在这儿住了，您看可行？”

“行！天天来都行！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好补补。”黎母眉开眼笑，又告诫黎安怡，“大勇说的对，事儿没有做完的时候，耽误一天两天没多大问题，你妈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黎安怡深深地吸了口气，坐下。

赵大勇得意地挑了下眉，继续陪着黎母看电视。

黎子濯和祁落交换了下眼神，又是无奈又是不忍。

很显然，对方这是吃定黎安怡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黎母，认定黎母对他的偏爱，所以死缠着不放了。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赵大勇摸出看看，皱了下眉头，关了机。

又停了会儿，电话铃声响了，黎安曼接了，脸色很微妙，“姐夫，有人找你。”

“谁啊？”赵大勇很不情愿地过来接过电话，那脸色就不对劲了，啪地挂了电话，“打错了。”

“不是吧？”黎安曼提醒，“人家问了是不是赵大勇在这儿。”

“名字一样的多了。不理她。”

谁知道电话又响了，黎安曼接了，一脸的无辜，“姐夫，真的是找你的，她说她叫蓉蓉，等你回家吃饭呢！”

这一句无异于一声炸雷，惊得所有人都震了震。

黎母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谁找你？蓉蓉是谁？谁是蓉蓉？等你回家？什么意思？”

赵大勇慌了，“那个，妈，不是，就是个打错电话的，真的，疯子。”

话音刚落，黎安怡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她划开，慢吞吞地开了免提，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黎总，求您放大勇回来吧，我知道他在您那里。怎么着，你们也是离婚了，他现在是我孩子的爸爸……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们计较行吗？……”

赵大勇一步跨上去，一把抢过手机，吼了声，“你他妈的疯子！老子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再浑说，老子弄死你！”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喘着粗气，对上黎安怡讥讽的目光，对上黎母的震惊，对上黎安曼一脸的莫测，再对上黎子濯和祁落的爱莫能助，他觉得整个天地都坍塌了。

“妈，安怡，我那个，那个真的是个误会……我和她没有关系，真的，她，她就是个疯子……”他语无伦次地。

沉默，凝滞的沉默。

终于，黎母开了腔，“她说她叫蓉蓉？她的孩子叫你爸爸？”她的声音发颤。

“妈，我……”

“妈。”黎子濯先一步扶住黎母，“妈，可能是个误会，妈，您冷静下。”

黎母甩开他，直愣愣地看着黎安怡，“安怡，你说，是怎么回事？你和赵大勇怎么了？那个蓉蓉是谁？”

黎安怡顿了下，很冷静地说：“妈，本来我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的，现在，……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安怡！”赵大勇哀求地。

黎安怡不看他，字字清楚地说：“我和赵大勇协议离婚了，前几天的事。至于原因，我想您已经猜到了，我就不多说了。至于今天，他来，是我没有想到的。”

除了黎子濯和祁落，黎安曼和黎母都震住了。

黎安曼捂住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安怡，又看看赵大勇。

好一会儿，黎母哆嗦着嘴唇，指着黎安怡，“你……”再指着赵大勇，“你……”

“妈，”赵大勇耷拉着脑袋，“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妈，我爱安怡，我舍不得您，妈，我不要离婚，真的，您和安怡给我个机会好吗？……妈……”他哀求着。

“滚！”对方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脸部扭曲着，“给我滚！”

“妈！”

“别再喊我妈！我不是你妈！滚啊！……”

“妈……”

“姐……那个，大勇，你先回去吧。”黎子濯说。

赵大勇满脸的痛苦，调转身，踉跄着向外面走。

黎母瞪着他的背影，突然一个后仰，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妈！——”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