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僵在原地，刚才，他只觉着刀柄上有血，黏糊，握不太住，便松了松手，哪想这刀就掉了。

严六勇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往后一靠，罗毅脚上有伤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脚下不稳，仰面摔倒在地。

那两混混这次倒开了窍，不等严六勇吩咐，一人继续押着杨观，另一人迅速飞扑过来压在罗毅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见两人都被制住，严六勇摸了摸脖颈的血迹，弯腰捡起刀子插回腰间，阴沉着脸看了看两人。

沉默半晌，也不管屋外大雨瓢泼，信步向酒馆外走去，一步跨出又忽然回头对两人说道：“我严老六混的是个脸面，一口唾沫一口钉，一个月，二十四两四钱。”说完招手让两混混放了两人，抬着尸体跟上，没走两步，又一次回头，点了点两人：“少一个铜子，你，你，还有你娘，都得去江里喂鱼。”言罢，转身就走。

等严六勇走远......

“毅哥！”杨观赶忙奔到罗毅身边，抬手要扶。

“别动我，我自个来。”罗毅缓缓坐直了身子，呼了口气，“没事，把着力呢，皮外伤，就后面那小子压得我生疼。”

“咱、咱去医馆吧。”杨观红着眼边说边查看起伤口，三处刀伤，大腿上的最深最重，肩胛一刀不深并未伤及骨头，肚皮上最浅，只是斜着擦破了点皮，见此这心才放下了些。

“这点伤，去什么医馆，先弄我起来。”罗毅借着杨观拉了张板凳坐下，又拿出半吊钱塞给他，“去弄些吃的，再跟店家要些熟水、炉灰。”

杨观拿着钱有些犹豫，还想着去医馆看看，经不住罗毅几番催促，这才向店家买了几个馒头，又讨要了盆熟水、些许炉灰，自个替罗毅包扎了伤口。

“毅哥，拖累你了。”等到伤口处理好，杨观与罗毅坐到一处，想着这些年若不是罗毅，自家孤儿寡母怕早已是乱葬岗里白骨两堆，这话便脱口而出。

罗毅啃着馒头一脸不悦，道：“说的什么屁话，干娘是我娘，你是我兄弟。”

杨观默默点了点头，抿嘴小声道：“毅哥，要不咱跑吧。”

罗毅皱眉思索片刻：“咱外面也没个亲戚，不知该往哪去，再说干娘身子刚好些，我怕她熬不住。

“潭州，咱往潭州去吧，听人说，那边地多人少，自家开出多少地，府衙便给多少。”杨观咬了口馒头，“娘身子近来也挺好，再养几日也该没什么大碍了，咱再弄些钱买头驴子，不叫她走路。”

罗毅听完点了点头，道：“这倒行，驴子最多也就三四两，咱两人个把月也能挣着。”

“嗯。”

商量妥当，两人各自想着心思，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杨观看着门外骤雨如幕，忽觉心中烦躁不快，一声长叹，“这一天天的，日日就为了些许银钱打转，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活得一点也不自在。”

罗毅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口吞下手上的馒头道：“谁家不是如此，且受着吧。”

“且受着？”就这一句，忽然让杨观想起怀中的葫芦，还有那莫名其妙的黑烟，“莫非是那葫芦？”

杨观从怀中拿出葫芦，翻来覆去查看半天，除了颜色深了些，好像并无其他变化。

“老四，干嘛呢。”罗毅见他忽然拿出葫芦，有些疑惑。杨观也不理他，自顾自拿起葫芦，喊了一声：“冒烟！”

葫芦没有反应，杨观一皱眉，更大声地喊道：“冒黑烟！”

“你魔障啦！”罗毅被吓了一跳，抬手对着杨观后脑勺便是一巴掌。

杨观被打得一耸肩，小声回道：“怎么不灵了？我看见这葫芦冒了黑烟，然后你刀就掉了。”

“我看看。”罗毅皱眉拿过葫芦，看了两眼，又将葫芦嘴朝下倒了倒，“你真是魔障了。”

杨观一撇嘴，暗想自己挨雷劈了一记，许是真看花眼了。

“诶？你不说这葫芦值些钱吗，咱把它当了，到时去了潭州也好生活。”罗毅想起杨观早晨说的，转头问道。

杨观头一低，把葫芦别在了腰间，支支吾吾说道：“这个……陆掌柜不识货，不收。”

“哦，那你就自个留着吧。”罗毅明白了意思，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聊了许久，等到屋外雨停。

杨观估摸着时已至申时，差不多也该回家，转头对罗毅说道：“毅哥，咱回吧。”

“嗯，扶我一把。”

出了酒馆，杨观扶着罗毅依旧往广润门走，经过一片民宅时，罗毅停了下来，“行了，就到这，你自个回吧。”

“啊？”杨观疑惑的看向罗毅。

“我这腿脚，走不得远路，也免得干娘见着我这鬼样子担心。”罗毅指了指左侧的巷子，“我凑合一晚上就行。”

这巷子里，有间屋子，以前出过命案，空置了许久，两人以往赶不回家时，常在那落脚。

杨观有些不放心，看向罗毅道：“要不我也不回去了，你腿脚不方便……”

还未等他说完，罗毅打断道：“不成，咱都不回去，谁照看干娘。”

“慧兰妹子不是在吗。”

“咱也没跟人打招呼，哪好叫一黄花闺女在家里过夜，再说，两都不回你也不怕干娘担心？回去吧，明日咱在茶坊碰。”罗毅推了推杨观，转身自己往巷子里走去，杨观追上去几次，都被他推了回来，实在拗他不过，只得独自一人往回赶。

时辰不早，杨观不敢耽搁片刻，一心闷头赶路，没多久便来到土地庙前。

杨观把腰间的葫芦塞回怀中，心虚地四下看了看，此时，那老花子早没了踪影，倒是庙门前石阶上正坐着一位员外打扮的老者，见杨观走来，立马奔下石阶走至路边。

杨观看是一拄杖老者，也未多想，依旧大步前行。

哪知，等杨观靠得近了，老者却开口骂了起来：“你个败家子，今日怎回的这般晚，可是被老夫骂怕了。”

杨观不明所以，斜瞄了一眼老者，照旧走路。

老者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你这糊不上墙的烂泥，今日老夫便要骂醒你，你若种田地，我保你风调雨顺，你若读书，我也可夜授机宜，你就算是废人一个在家闲坐，我也能保你家宅平安，你非要学人行商，出了隆兴，我就是想使力也使不上，你说，就你这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人家不坑你坑谁！好大一份家业，被你败个干干净净，累的你娘一把年纪还要跟你遭罪！”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杨观心下羞愤大声回道：“老头，你谁啊？我家事儿，轮得着你操心？”

老者一愣，抚须道：“本神隆兴土地，范明。”

杨观冷笑一声，拱手说道：“失敬，失敬，在下玉皇上帝杨又见，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老者愣了片刻，转瞬回过神来，一顿手中木杖，杨观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提溜起来，飘忽忽的回到老者面前。

“你看的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