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江晓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一惊。

“你疯了！！”他压低了嗓音怒道，“这批军火不能动，万一失败了，你连命都得搭进去！”

本来这次陆裕没有要上面给来的人已经让上头有意见了，现在消息泄漏，秦松之带人过来阻截，要秘密吞下这批军火已经不可能，但至少能将东西安全送到。最起码也算是无功无过。

若是按陆裕的想法背水一战……

江晓东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赞同。

陆裕按上他的肩膀，脸庞带着锋利的煞气，“我不会死。”

江晓东没说话，敛去了平时挂在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陆裕，不松口。

陆裕换了个策略。

“我上有老，下有小，媳妇儿都还没娶上呢，我不会死。”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诚恳，眼里还带了点深沉。

“你搁这跟谁装呢？”江晓东毫不客气的拆穿他。

他啧了一声，“你那小媳妇知道你还有这一面吗？”

陆裕舌尖舔了舔牙槽，不说话。

小姑娘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毕竟走前他还把人又逗哭了。

看他这样，江晓东嗤笑一声，陆裕这几年性子压得太狠了，潜存的那么点恶劣因子收拢的很好，有时候他都快忘了，陆裕沉稳的性子底下藏着的那点不着调。

短暂的一通玩笑后，俩人又陷入了僵持。

江晓东平时笑眯眯的，跟着陆裕身后不声不响，但并不代表他没什么主意。

这趟出来，带的一行人跟陆裕的关系非浅，全都是陆裕用命担下来的，上头舍不得自己手底下的正规军，有陆裕带着人在前头冲锋陷阵，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一旦任务失败……

江晓东不去想这个可能，他们几个失败了还有其他的门路，家人也等的起……

陆裕不行。

他独自坐在一边咬牙切齿。

那边陆裕起身，带着一伙人准备搞点吃的。

这片苍莽的丛林草木旺盛，在陆裕眼里，到处都是能吃能用的，旁边的小溪还悠哉悠哉的游了几尾肥鱼，一行人动作利索，不到一刻钟，清空出来的场地里已经架起了几口天然的石锅，菌子木耳蘑菇鱼虾一锅乱炖，陆裕还招呼人把那些干硬的噎人的干粮也丢进去，鲜香的味道没过多久就传了过来。

江晓东冷眼看着，胸口那股火越烧越大。

等陆裕看过他，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狠狠的攥着陆裕的衣领，低吼出声，“你是不是找死！”

急行军五天，他们这群人啃干粮喝露水，餐风露宿，连点野物都不敢打，路上所有痕迹都抹除的干干净净，这才拖延着秦松之的步伐，现在陆裕这么大张旗鼓，青烟缭绕，怕是要不了半天的功夫，对面就会追来。

陆裕被他勒住脖子，领口怼上了下巴，但姿态一点都不见狼狈，甚至还有闲心将因担心围过来的众人驱散，这才冷眼看着江晓东。

“撒开！”

江晓东没撒手，不仅如此，反而拧的更紧，“你这是什么意思，最后的午餐吗？”

陆裕拍开他的手，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你嘴里怎么就没一句好听的话。”

他目光冷淡的扫过江晓东，揪了一片叶子在嘴里嚼，叶子泛苦，还带了点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有四成的把握。”

他拿下树桠上的背包，拉链打开，露出黑黢黢的枪身，十数把枪身挤在包裹里，散发出冷硬的微光，光是看着，江晓东就一阵心跳加速。

陆裕眸子里像藏着一汪深潭，摸不到底，看不清情绪，“这也是最后的机会，晓北的仇，你还想不想报？”

江晓东眼底瞬间攀上血丝，拳头紧握。

晓北，江晓东的亲弟弟。陆裕没能救下来的那个卧底，死的时候，才19岁。

这是江晓东一生的煎熬，他恨不得亲手拧下秦松之的头。

半响，他哑着声音道，“听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姓秦的命我亲自收。”

陆裕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走吧，去吃饭。”

江晓东没动，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陆裕。”

“嗯？”

江晓东笑着说，“你要是死了，你那还没定下来的小媳妇，就是我的了。”

陆裕猛的扭过头，双眸微笑的眯起，在江晓东刚有动作想要逃离之时，动作迅捷如猎豹一般，踩上树干借力狠踹了他一脚。

“砰！”的一声闷响，三三两两围在锅前的男人动筷子的男人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

“吃饭。”陆裕淡声道。

吃瓜群众迅速低头。

“艹，你他妈认真的……”江晓东揉着腰怒道。

陆裕慢条斯理的走向歪在地上的江晓东，四下望了望，寻了阳光充足的地方，将人拎起挂在树上。

莽莽丛林，只听见一道凄惨的男声，“陆裕，你不是人，你他妈放老子下来！！！”

……

恩泽村，大山深处。

林老头瞥了眼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谢蛮，无奈的叹了口气，扶着一颗大树等了等。

“你怎么比我一个老人家还不济事。”

谢蛮白了他一眼，抬手擦了擦汗，也停下可步子，靠在一颗矮树上喘气，一边不甘示弱的怼他。

“你算是正常的老人家吗？”谢蛮白眼一翻。

谁家六十多岁的人精神抖擞健步如飞，这山都爬了一个钟头了，这老头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有余力嘲笑她。

老头冷哼一声，一点爱幼的关爱心都没有，抬腿继续往上爬。

“嘴还挺硬。”

“跟上，要是跟丢了，你就留在这林子里喂狼吧。”

谢蛮：“……”

什么破地方啊？！！还有狼？

她只能继续提着酸软腿继续上爬，手中用来做支撑的棍子磨的手心通红发热，谢蛮唉叹一声。

“师傅，还有多远啊。”

“快了快了。”

“嘿，老头，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谢蛮怒道。

“跟不上啊，那你回去吧。”

“……”

“那你等等我啊。”

只是前面那道苍老的背影头也没回，脚步依旧飞快。

谢蛮跟着爬了几步，憋了又憋，好不容易才将这口气咽下，不过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在后面嘀咕道，“先让你得瑟几天。”

听见这话，老头脚下一顿，终于回头给了她一个眼风。

谢蛮木这一张汗涔涔的脸，盯着老头幽幽道，“等陆裕回来，我一定要去告状。”

“告你的状！”谢蛮咬牙切齿，神色超凶。

老头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心虚，想起了陆裕走前给他一堆好处，不自在的搓了搓手。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老头干咳一声。

“我带你抄个近路，省的你吵吵嚷嚷的我耳朵都疼。”

抄个近路？

原来有近路？！

谢蛮那双清凌凌的双眸盯着老头，皮笑肉不笑，“好，就抄近路。”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座荒废的寺庙，老头停下了脚步。

这寺庙在这阴暗的深山里，看着荒废了多年，屋宇破旧不堪，房梁都塌了一大半，经过风吹雨打，墙面斑驳，被青苔覆盖了大半，迎面就铺来了一股萧瑟荒凉的气息。

这就是陆裕他们交易的地点？谢蛮狐疑的看了眼老头。

来这的日子久了，她多多少少对这个时代也有了一些了解，一般来说，各地的黑市都隐藏在小巷子里，有专人看守，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说得上非常热闹，这些黑市有一定的物质性，一旦有巡逻队的巡查过来，附近盯梢的存在会在极短的速度传出消息，这种小型黑市瞬间就会作鸟兽散。

这些年政府虽然严厉杜绝私有经济的存在，但黑市就像是阳光下必然存在的阴影，与阳光伴生同步存在，毕竟，政府下对集体经济的控制不能满足所有人，不是人人手头都能拿到各色票据，也不一定都有钱。尤其是珍贵的工业票，这东西没有门路普通老百姓想都不要想，甚至是一定身份地位的象征。

黑市由此而生。最关键的是，黑市能买到供销社和商场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像缝纫机，手表，自行车这些大件，一旦有货，往往在大城市就会被商场截留，留给消费水平较高的受众群体，剩下小部分流入到小县城里的也早已被人预定，票和钱一样都不能少。

总而言之，在谢蛮心中，老头带她去的起码是有一定规模的交易市场。但现在……

谢蛮扫了一圈，这座破寺庙除了荒芜就是荒芜，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正想说话，老头却开口说话了，“六子，出来吧。”

谢蛮：“？？？”

片刻的功夫，从庙宇正梁下窜出来一个高瘦的男子，警惕的扫了似乎被他吓到的谢蛮一眼，皱着眉头道，“林先生，你这是……”

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脑子转的飞快，这座尼姑庵的交换点一直以来都只有三个人知道，现在林老头却一声不吭地带来了一个眼生的姑娘，不由得有些不满。干他们这行的，脑袋栓在裤腰上，稍有不慎都得进号子，多年以来靠着这点警惕，他躲过了无数风险，因此欲言又止。

老头摆摆手，将背篓抛了过去，道，“等会再说她，现在先把正事办了。”

说着，随便捡了块石头坐下。

六子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撇了谢蛮一眼，开始飞快地清点起背篓里炮制好的药材。

谢蛮也没做声，站在老头身边好奇的打量。背篓里的是谢蛮，福宝，和老头近五天炮制出来的药材成品，晒成干以后，体积缩小，装了都不到整个背篓的一半。男子点清后飞速的算了算，沉吟片刻后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木牌递给了老头。

“林先生，这次的药材按市场价折算，大黄七斤，八块一斤，五十六块，虫草三两，二百四十块，石斛条六两，五百二十八块……天麻二斤三两，一共二百零七块……一共是一千三百七十五块。”

随着话音落下，一边的谢蛮已经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她领着自己的小包裹，像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样，一双桃花眼几乎瞪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年代？？？一级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块，农村人一个月下来也就能赚个六七块，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都不超过二十。现在，就这么半篓子药材，居然卖到了上千的高价。

这是在抢钱吧？？

老头掀了掀眼皮，瞅着木牌一脸淡定，“就这？勉强还行吧？”

谢蛮：“……”瞧你这逼装的。

眼见俩人交易完了，谢蛮轻咳一声，盯着正低头收拾药材的男人，“这位同志，你有没有兴趣再做一笔交易？”

她将身上的小背包拿下来，清透的玻璃瓶里装着颜色或浅或深的果酱，一一摆放开泥地上，阳光下的玻璃瓶泛着彩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