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检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医生说福宝的情况如果动手术，最好的结果也仅是比现在好上一点，不可能恢复成正常人，终其一生她在智力上都会存在缺陷，但哪怕是这么一个结果，成功的几率也不到两成。

“不如就慢慢养着，从片子的情况来看她颅腔内的那块瘀血已经不再压迫神经，不用着急动手术，我给你开些药先养着，瘀血能被吸收就再好不过，如果不行就再用不行的办法。”

“毕竟现在的技术不成熟，术后的后遗症并发症是什么谁也不清楚，更不敢保证，在生命没有被危及的情况下，维持现状是再好不过的。”

陆裕这次长了个心眼，怕妹妹突然间又听到什么，提前将谢蛮和福宝放在了外面。

近一个小时，两人才从诊室里出来，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那间手术室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传过来，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钟，随行而来的那两个司机早就已经熬不住了，迷迷瞪瞪的打瞌睡，其中一个听到动静声醒醒神，拉拨一下队友，就向陆裕提出了告辞。

“我们还得赶回去，不能在这里太久……”

他说着，一边将用牛皮纸袋装着的临时身份信息递了过去，B市现在抓盲流抓的紧，要是户口信息和身份资料出了问题，在医院还好，要是在城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出去。

他将他们送到这里就开始跑居委会，街道办，大半夜的走了加急程序，才把东西搞定，之前看陆裕脸色不好，他有些发怵就没敢吱声。

“这些是临时身份信息和B市暂住的户口证明，期限是最长的六个月，都是附近街道的。你们可以在这里租房住上几个月方便照顾病人，只是价格上有些贵。”

想了想，他又解释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想在这里租房也没有关系，有身份信息的话其他街道也可以，只是时间有些短，只有三个月。”

牛皮袋的资料是他们所有人的，能用上的不能用上的都在里面，看的出来是费了心思，陆裕仔细看完也没有多留，“谢谢，回去路上小一点。”

“不用谢，都是我该做的。”

他们的任务就是安全护送他们北上，提供给需要的一切便利。那个随行的医生也是如此，只是任务不同，她本来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对医院的手续流程极为清楚，在陆奶奶的病没有气色之前，想来是走不了了。

他遗憾的扫了一眼手术室，跟神智还在游离的同伴离开。

“再见了，陆先生。”

“再见。”

B市的昼夜温差有些大，白天感受不太明显，到入夜以后，这种感觉就尤其明显，特别是在医院这种地方，静坐下来不久就会觉得浑身发冷。

尤其一行人都还是一身大夏天的衣服，穿堂风一阵凉过一阵，就是关上窗户也不好使，这种由夏骤然进入初冬的感觉让人窒息。

关键是谢蛮身处宝山却能看不能用，她空间里的夏衣没几件，冬衣却因为占柜子老早就丢进了空间，堆了有一个床的位置，但是根本不敢拿出来！

于是她时不时撇向江晓东，大有这个人怎么还不走的意思。

这种嫌弃的视线还真有效果，江晓东觉得身上比之前更冷，又待了一会终于坐不住了，出去一趟后抱回了几张医院给病人吊水时用来保温的小毯子。

陆裕不冷，小毯子给坐在椅子上的妹妹和谢蛮裹严实了自己继续立在手术室门前盯着，深沉的情绪隐藏在面无表情的面具后面。

凌晨5点，手术中的明红色的字体灭了下来，主刀医生从里面走出，制止了要围上病床的一群人，示意陆裕跟他过来。随后鱼贯而出的医护人员快速将陆奶奶推进了一件加急监护病房，短暂的过程中，她们只能看见老人全然失去血色的面庞。

但谢蛮却骤然放松下来，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有点用处的，如果手术失败，主刀医生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摘下口罩——我们尽力了，但很遗憾……

她把惊慌失措的又想往病房里闯的福宝紧搂在怀里，摆摆手让他放心过去。

一边龇牙咧嘴的和挣扎得福宝喊疼，委屈得给她看伤口裂开后被血液染红的纱布。那是她爬进仓库是刮出来的伤，两天下来已经了痂，只是刚在一用力伤口又被震得裂开，新鲜的血液迅速透过了纱布。

怀里的小丫头果然被吓到，身子都僵了下来，眼泪都汪在了眼睛里不敢掉下，摸着谢蛮的伤口处小声道歉，“对不起……”

也不闹着要找陆奶奶了，像是知道自己错了，头试探性地一点点往谢蛮胸口靠，小小声的啜泣。

谢蛮没有办法给她提供任何安慰，福宝是个小孩子，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陆裕是撞了南墙将这次发生的事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才会那么颓丧。福宝却是失去了安全感的来源，她一定要见到最亲近的那个人才能彻底放心，在此的期间，所有人的安慰都只能让她停下哭泣，没办法止住内心巨大的恐慌。

这一个晚上的时间线被无限拉长，到六点钟，天边破晓微光乍现，陆裕从科室里出来，神情平静的在两个小丫头面前蹲下身，分别摸了摸脑袋。

“奶奶没事了，不过暂时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家，医生说她很累，需要在这里休息。”

谢蛮和江晓东同时皱眉，并没有拆穿他，尤其是谢蛮，脑出血不是小病，哪怕是在现代也绝不只是几个小时的手术就能解决病灶。

“我可不可以进去陪奶奶？”福宝问。

“不行，奶奶的病要吃药才能好，福宝要回去给奶奶煎药，没有药喝奶奶就会一直生病。”

福宝点点头，有些委屈的小声抱怨，“哥哥走的时候让我照顾奶奶，可是奶奶都不乖，她偷偷把药倒掉惹我生气，所以才会生病。”

“是吗？”陆裕伸手给她擦眼角的泪痕，“那这次你要好好看住奶奶，不可以再让她犯错误。”

“因为你和奶奶都没有听话，所以罚你后天才可以进去看奶奶。”

福宝仰起头，撇着嘴巴看江晓东，试图让他求情，至于谢蛮……小仙女自己被哥哥训话的样子她都看见好多次，靠不住的。

江晓东被看的瞬间男友力爆棚，连老大都不喊了，直接叫板，“后天不行，我们福宝明天就要看。”

陆裕：“？？？”这是什么东西虎了吧唧的！

福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被毯子裹的严实的小身子看着和那双率眼一样，圆滚滚的，眼睫上面还沾着泪水，看向江晓东的眼神又崇拜又期待。

陆裕压下被猪队友拖累的心塞，也不想看到哭了一晚上的妹妹再蔫哒哒的，算了算到明天晚上能够申请探望的几率有多大，勉强点了点头。

“走吧，先出去吃个早饭，再找个住的地方。”

不久前外面还只是一层蒙蒙的亮光，到他们几天出门，灰蒙蒙的一层暗散尽，医院外面已经能看的清楚。

只是这座军总医院建的比较偏僻，走出广大的占地范围后道路两边落叶萧条，清冷的厉害，谢蛮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原主从小就是在北京长大的，小时候几个伙伴在大街小巷撒野，从早到晚，B市的一座座四合院，一条条胡同，一栋栋老旧的筒子楼都充斥着人间繁华，哪怕是在大清早，妇女间浆洗的笑谈声也足已让清晨从沉睡中苏醒，哪儿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这儿怎么荒凉。”她纳闷道，这时候的医疗资源因为落后和稀缺显得非常珍贵，加上国家的大力扶持，大一点的医院都建在地段比较好，交通通达的地区，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冷清。

“这家医院附近都被公家占用了，圈了地打算以后再翻新扩建，周边都有人看着，那些商贩过不来。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过了个关卡吗，从那卡口出去，外面就热闹了。”陆裕解释道，看起来倒比谢蛮更像和本地人。

果然，转过卡口，这个城市瞬间熟悉起来。

一大早，就有工人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上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类酱菜和蔬果，时不时吆喝几句后等在街道的大树下，不一会就有人出来。周围这一带是个小型街市，虽然四周的铺户面积不大，但各色用品也算齐全，小卖部和杂货店在清晨就已经开张，上了些年纪的老板倚在柜面上时不时拨拉算盘珠子，而墙角下，剃头的师傅将家伙放在后座，慢悠悠支起了木架子。

早起的小孩唱着顺口溜走街过巷，手里还拿着打酱油的瓶子。一路上零星还能看见些从筒子楼里骑车赶着去上班的工人。

宁静又热闹的早晨里，只有一家照相馆还没有开门。

国营饭店的门口却已经飘起了肉包子的香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谢蛮突然抱住脑袋尖叫，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时隔几个月她再次感受到了脑海中那阵熟悉的针扎般的难受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