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一天的早上,陆奶奶从昏迷中醒来，谢蛮和福宝照例来和陆裕两人换班，一顿早饭还没吃完,床上就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这个声音……谢蛮食指比在唇瓣嘘了一声,仔细听了听后和福宝对视一眼后几乎同时往病房里跑,身后还在吃馄炖的两人放下东西紧跟在后面。

病房里的门没关，床头养了几天的月季花怒放,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陆奶奶听到声音木楞的动了动眼珠子。

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在她们身后，挤挤挨挨立着高出她们许多的两个男人,四个脑袋齐刷刷的凑在门口,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奶奶！”是很熟悉的，她养了十几年的小姑娘软软的声音。

她甚至还能模糊的看到福宝嘴角上面沾的那圈辣油。

不像是梦。梦里的福宝浑身是伤，眼里惊慌失措,她在一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急促的喘息,想伸出手却发现动弹不得,更加焦急，颤颤出声,“嘉……嘉嘉。”

“奶奶！”

扒在门框上的手借力往前,福宝像个炮弹一样往前冲的飞快,身形堪堪在床前停下,激动的手舞足蹈，“奶奶！”

又回头来，清澈的小鹿眼里有水光浮现,“哥哥,奶奶醒了。”

“我看到了。”陆裕轻笑,“奶奶，欢迎醒来。”

“奶奶。”谢蛮的眼里也亮晶晶的。

那只手被好几只手同时握着，传递过来暖暖的温度，让陆奶奶最后一丝恍惚都消失，艰难的扯动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门口传来脚步声，被江晓东找来的许晴清立在那里，她身后跟着一群医护人员，陆裕从喜悦中回神过来走上前。

许晴清一笑，“能从昏迷中清醒，就说明陆老太太已经脱离了危险，祝贺你。”

陆裕点头道谢。

许晴清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把病床推走，一边道，“我们还需要给病人做进一步的检查，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你们……还会让奶奶继续睡觉吗？”福宝骤然出声，皱着一张脸问。

许晴清一愣。

“不会哦。”她摸了摸福宝的花苞头，“等你们吃完早饭，你奶奶就回来了，不要担心。”

“陆先生，麻烦你跟我过来。”

陆裕颔首，感受交握的指尖猛然增加的力道有些心虚，小心的觑了一眼，果然，谢蛮神情不善。

“乖……”他先拍了拍那个小的脑袋，“哥哥马上回来。”

转过脸又安抚那个大的，“蛮蛮乖……”

“哼。”谢蛮撒开他的手，意外的居然没捣蛋，雪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嫌弃，“磨磨唧唧的，走吧走吧。”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谢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转头盯上了还在喝馄饨汤的江晓东。

江晓东后颈一凉，从碗里抬起头，对上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暗道不妙。

转了个方向当作没看见继续喝汤。

谢蛮轻嗤，一手揽着人质（福宝），一手抛耍那只江晓东用来耍她的锦囊，那张殊色妍丽的脸突然间带了霜，一双桃花眼清冷的看着他。

“江先生，麻烦你也跟我过来一趟吧。”

江晓东没动，谢蛮这点伎俩还吓唬不住他，余光往陆裕离开的方向瞟，寄希望他能快点赶回来。

谢蛮同样也急，威逼失效，只能转利诱，她把锦囊递给福宝，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些什么，很快，福宝原本迷茫的双眼亮了起来。

“晓东哥哥，你过来呀。”小丫头冲他笑的软软糯糯，像是在他的心口撒糖。

他才犹豫了一会，福宝眼睛卡巴了两下，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江晓东：“……”艹！

内心很拒绝，却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

这边，陆奶奶进了观察室后，许晴清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冷的面颊。

“陆先生，我提议的那件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裕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你是担心你奶奶的病？”许晴清想了想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的原由陆裕并不打算告诉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许晴清很着急，她眼底闪了闪思虑片刻，继上次后的谈话后又抛出一张底牌，“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可以答应你在你离开以后，我会给你奶奶安排最好的护工，她的复建问题你不用担心。”

陆裕摇头，表情依旧冷淡，再次强调，“许医生，现在不行。”

这一次的拒绝，让许晴清脸上的镇定訇然溃散，她再也绷不住，清冷的孤傲一瞬间褪去，慢慢变成了绝望，红唇不停的颤抖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

陆裕看见了，却无动于衷。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这里，一旦他离开，一直盯着他的秦松之必然会出手。

上次的事情已经给过他一次教训，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抱歉。”吐出这几个字，陆裕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我说我能替你牵制住他呢？”身后，许晴清不甘心的喊出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陆裕脚步一顿，眼底压抑着汹涌，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我不信你，她是我的命，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就算代价是让你一辈子都受人制约？值得吗？”

这一次，陆裕停下了脚步，迎着那张不甘心的脸反问道，“那你呢？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跋涉几千公里，甚至可能会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吗？”

“我心甘情愿！”许晴清嘶喊出声，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陆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拉开门锁，房门再合上时将一室的低语锁在了室内。

“你心甘情愿。”

“我心亦然。”

……

从江晓东嘴里问出事情的原委，谢蛮的步子都轻松不少，和福宝牵着手一甩一甩的往病房跑，想要在陆裕抢在陆裕之前回去。

军区医院的这整个楼层都属于重症监护，医疗设备在国内来说已经是最顶尖的水平，因为费用极其昂贵，就算军部对士官有所优惠，但仍旧是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也因此，这栋楼的接诊率极低，楼道里少有病人。

不过今天有些例外。

就在她们要爬上三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声在后面焦急的喊着让一让。

谢蛮下意识的拉着福宝挨着栏杆边缘让路。

身后蹬蹬蹬的声音很快接近了耳边，还没等她回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士。

谢蛮好奇地探头一看。

等她看清那张脸，差点把自己给气吐了。

呵呵，冤家路窄，居然是顾明颖。

晦气。

她原本轻松悠闲的小脸一跨，双手环胸，开始在心里思量怎么搞死她。

江晓东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不过他两个都想搞死。

两人看着走廊被男人折腾的兵荒马乱的科室医护人员，同时露出了一抹冷笑。

而此时，陆裕正好合上门从走廊尽头出来。

许晴清跟在他身后，口罩一遮，刘海垂下，一双眼睛更加冰冷，谁也看不出来她刚刚才哭过。

直到同事叫着让她过来帮忙，她连忙应了一声收拾好心情准备往那边赶。

然而一抬头，就怔愣住了。

来的，是个老熟人。

秦松之焦急的抱着一个女人，平时里的从容优雅都不见了，见她过来，明显松了口气，“许医生，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她中了……”

他皱着眉，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许晴清没有理他，扭头一直看着一个方向，秦松之顺着目光看过去，走廊尽头，一个男人身形挺拔笔直，低着正在思量什么，步履缓慢一步步朝这里走过来。

那身姿，那步伐，那张脸，秦松之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

而与他相反的正是是许晴清，余光扫过躺在秦松之怀中唇色惨白，双颊却诡异泛红的的女人，眼底的颓丧绝望褪去，重新燃起了希望。

被密集注视着的陆裕的没有抬头，目光平视着最前方楼梯口的几人，擦身而过时波澜不惊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留下一丝。

像极了那一年，狂躁的陆裕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旁若无人的从他身上跨过，尖刀，将所有的军/火贩子杀的一干二净。

那时候，他也没有看他一眼，却不是想放过他。

秦松之后来才想明白，那是因为陆裕觉得，那些军/火贩子一旦落入军方手里以后或许还能留下一命，必须先了结。而他，跑不了。

大概这回，还要加上怀里的顾明颖。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恩泽村的那一切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陆裕还能活着，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死。

秦松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许医生，我这个朋友就麻烦你了。”

许晴清摇头，和同事一起将受伤的女人放上急救床后道，“王主任应该已经在科室等您了，我手上还有一个病人，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她说完退开两步，带着陆裕进了另一间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