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番外情深缘浅2

京城。

蔡司礼在牢中待了半日，听闻了自家父亲和大哥的死讯。

他短暂的愣了半响，什么也没说，拿了根稻草叼在嘴里，木呆呆地盯着牢房，只管愣神。

方才入宫来，他才回了朱霖深的话，转头就被送了进来，如今又听闻父亲跟大哥的死讯，不由猜想起蔡家如何了。

他母亲应该是受不住打击的，要么当场就去了，要么眼下正哭得死去活来，断然是没个勇气来击鼓鸣冤，要个说法的。还有他大嫂……

这个人不大确定，蔡司礼看不透她，尽管这半年来，他们同住屋檐下，他也看不懂这个大嫂在想什么。

如今她大哥死了，她究竟是随他大哥一道去，还是离了蔡家，回颜家去，是不得而知了。

蔡家其他人，老太太跟大伯母回老家去了，躲过一劫，他大伯父那个瘸子也跑不掉，还有三房——三房望风而动，听说是早早就跑了，但不知被抓回来没有。

又不知朱霖深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一开始，还未查这件事之前，蔡司礼只以为是他父亲掺和其中，但他往深了一接触，他才知道，原来整个蔡家都牵扯到里面，干净的只有他一人。

他父亲是负责联络的那个，三房是负责贩卖的那个，至于大房，他却是与张玄真联系最深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张玄真死了之后，他手里竟然还握着不少人脉，而这些人脉被他大哥发现了。

蔡国公费尽心机，将所有指向他的罪证全部销毁，偏他大哥心有不甘，暗中竟与大房的人重新勾搭上，妄想利用大房的人，再让从前张家的生意起死回生，全部握在他自己手里。

可惜他野心够了，能力却不够的，早早就被罗小楠察觉，只苦于证据毁了没证据。

所以朱霖深借机升了蔡司德的官，放在眼前盯着，后又有蔡司礼掺和进其中，有一天终于找到罪证，将他们连根拔起。

如今蔡家没了，所有都没了。

他父亲要的满门荣耀没了，他大哥要的无尽钱财也没了，他要的安宁祥和也没了……一切化为泡影，被人一戳就碎了。

蔡国公临死之前，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最大的奸细不是他那个野心庞大的大儿子，而是他这个最没野心的老二。

至于他大哥，这会子怕不是恨不得饮他血，啖他肉的。

他坐在牢里想了许多许多，想他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也想起了林棠儿。

蔡司礼想起来，最后一次听闻林棠儿消息时，是从林如海嘴里知道的，他这个前岳父看他的眼神十分不满，想给他一巴掌，又看他可怜兮兮的，半响都没能下手。

最后才跟他说:“棠儿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

一切都好，那就是极好的。

蔡司礼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该瞑目了。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了说话声，他没在意，仍是盯着一处愣神，脚步声近了，他也没回神来。

“渝州那边刚送了消息来。”林如海在大牢前蹲下，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送到里面去，“棠儿生下一女，取名有约。”

蔡司礼动了一动，眼珠子一转，落在了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道:“我写信与她母亲说，往后小孙女姓林。”

蔡司礼没动，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姓林好，将来像她母亲。”

林如海没出声解释，只淡淡一点头，道:“吃罢，吃了去见今上，他要亲自审你。”

蔡司礼没动，翻个身背对着那边:“没胃口，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林如海道，“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你打算空着肚子赶路？”

蔡司礼淡淡道:“黄泉路不需要费力。”

林如海没出声，只将东西放在那儿，淡淡道:“吃不吃由你，小半个时辰后自会有人来接你。”

蔡司礼等人走了，也依旧没动。

他靠在灰扑扑的墙上，想起林棠儿和女儿来，他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只照着林棠儿的样子，却描绘女儿的样子。

应该是小小的一团，五官要像林棠儿，端正清丽，瞧着叫人十分舒服。还有性子……性子也要像母亲才好，千万不要像他，他是个没用的人。

小时候的性子可以像他一样，因他听他母亲说过，他小时候不哭不闹，不大吵人。

他女儿也要像他，不哭不闹的才好，这样就吵不着林棠儿了。

也要无忧无虑的，没什么烦恼，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父亲是谁，那样她就可以开开心心一辈子，将来嫁人，有林家替她择婿，应该不会太差。

而且她姓林，就不会有人说她是罪臣之后。

她夫君最好是个会疼人的，没有二心，也不要嫁世家大族才好，哪怕没有功名，嫁给匹夫草莽，只要能让他姑娘快乐，那就是好的。

可惜，他等不到哪一日了。

正想着，小半个时辰就过了，果真有人来接他了。

来的还是黄德。

他见他一口没动的吃食，轻轻叹了口气:“二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蔡司礼没接话，只淡淡道:“有劳公公亲自跑一趟。”

黄德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接着他去见了朱霖深。

这帝王还是老样子，心思难猜，见了他也只是轻轻一点头，淡淡道:“听见消息了？”

蔡司礼跪在那儿轻轻点了个头。

殿中伺候的人都被撵了出去，只剩他们君臣，连黄德都不在。

“朕准了你大嫂跟大哥和离，你大嫂已经被颜家接回去了。”朱霖深道，“本想放了你母亲回娘家去，她不回去，只求朕准她出京，去静慈庵修行，朕已经允了。”

蔡司礼沉默半响，然后弯腰磕头，行大礼:“臣替母亲谢主隆恩。”

朱霖深摆摆手，又叫了一声黄德。

不一会儿，黄德重新进来，手里端着个洋漆茶盘，盘内放着个白瓷酒杯。

蔡司礼看了一眼，知道那酒杯里装着什么，他也没犹豫，抬手就接了。

朱霖深又叫住他:“想好了？”

“想好了。”蔡司礼没有任何犹豫，仰头喝了，“臣死后，今上就随便找个地儿把臣扔那儿吧，不用埋了。”

朱霖深看他一眼，没出声。

毒酒从他喉咙穿过，带起一阵灼烧感，一直烧进肚子里。

蔡司礼咬着牙，原想将酒杯放回洋漆茶盘里，可还没来得及，他就是去了意识。

朱霖深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黄德叫人来，将他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