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番外情深缘浅3

蔡司礼以为自己死了，他飘在混沌里，模模糊糊的没意识，只远远的听见些声音。

他自己辨别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林棠儿的。

好像还是在蔡家。

她应是在用膳，听见外面传来流霜的声音，又急着起身追出去，跟人道:“这是你家二爷爱喝的胭脂杨梅，一并给他送去，让他路上喝。就跟他说，我说的，不许贪杯。”

下人笑着答应一声，提着食盒匆匆走了。

蔡司礼看着那胭脂杨梅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之前他送她回京，复又连家门也没入，匆匆入宫见过朱霖深后，又要往太原赶去时的场景。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出宫来，瞧见守在那儿的小厮跟他说，夫人送了东西来时，他高兴傻了的样子。

如今想起来，蔡司礼仍是忍不住想笑，没见过他那样蠢的。

他笑着笑着，周围忽然就明亮起来，他也有了意识，不在是模模糊糊的。

周围仍是有说话声，却不是林棠儿的。

他睁开眼，瞧见自己躺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不知要去何处。

“连去地府都要乘马车了？”蔡司礼茫然嘀咕，“地府待遇这样好的？”

他话音落下，耳边就传来一阵轻笑。

蔡司礼愣了一下，偏头就见一中年人坐在边上，手里拿着本书，正细细看着——说他是中年人，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他长得很好看，不同于女子的阴柔，是那种如翩翩公子一样的温润，还有被岁月洗礼过后的沉稳。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从前见过这个人，是做生意的，不常在京城，偶尔来一回，身边必然是有白将军的，也在承乾宫见过他。

好像是姓谢？

那中年人放下书来，笑道:“这不是去地府的马车，是去渝州的。”

蔡司礼茫然地瞪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去渝州做什么？我该去地府的。”

“去地府做什么？”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人将你交给我，付了我路费，说是叫我送你去渝州。你要去地府的话，我是不知道路的。你自己找法子去，路费我是不退的。”

蔡司礼久久不语，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宫里喝的那一杯毒酒，应该是假的。

朱霖深留了他一条命。

这条命现在握在他自己处理，是要活，还是要死，全凭他自己选择。

蔡司礼躺在那儿没动，茫茫然地想道:“我该去地府的，可我去之前，想看一看她……就看一眼，看完了，确定她好好的，我就去死。”

于是他又问道:“我们还有多久到渝州？”

“半个月。”中年人举着书看了他一眼，“想好了？”

蔡司礼点点头，又想撑起身坐起来，但身上软软的没力气，只好又趟回去，但躺着又过于无聊，只好问道:“你也去渝州？去做什么？”

“我不去渝州。”中年人撇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书上，“我去西北，顺路送你去渝州。”

蔡司礼哦了一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好像叫假毒药给药傻了，半响才又问:“你去西北做什么？”

中年人敷衍道:“去找个人。”

蔡司礼又哦了一声，等了半响才又问道:“去找谁？”

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放下书来，转过身看着他:“你要无聊，可以说说你的事，正好我也有些不大明白。”

这中年人正是谢灵问。

他回京来办事，这会子办完了，正要离开时，就让朱霖深请进了宫，说是寻他帮忙。

谢灵问早前就听闻了蔡家的事，其实不大想蹚这趟浑水的，但朱霖深跟他说，别的让他别管，只帮他把人送去渝州就好。

他想了想，反正也要自渝州经过，送人一程也没什么，于是就同意了。

蔡司礼听他这样问，又愣了一会儿，半响才摇头道:“那药把我药傻了，想不起来。”

“是吗？”谢灵问就知他是不愿意说了，于是不在多问，重新坐回去看书。

那边蔡司礼大约是无聊的紧，躺了半响后，又问道:“西北怎么样？渝州好，还是西北好？”

谢灵问撇他一眼，一碗水端平:“都好。渝州是绵延无尽的高山，西北是望不见尽头的大漠。高山挡住落日，大漠落了一片红晕……你问这个做什么？”

蔡司礼认真道:“我在想死在哪儿比较好。”

谢灵问:“……”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一度怀疑他脑子真叫毒药药傻了。

……

半个月后，谢灵问将人送到了渝州。

他要在渝州这边休整一日，次日再启程。

蔡司礼离去前，他琢磨了一下，忽然道:“我明日一早走，你若不想死在渝州，明日可来此地寻我，我帮你寻个好去处。”

“是什么样的好去处？”蔡司礼想了想问道。

谢灵问笑道:“死得其所的。”

说罢，他摆摆手，催他出了门。

……

林家在渝州是大户，蔡司礼随便问问就找到了。

他没好意思登门，只站在街对面，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里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

但老天爷待他总算不薄了一回，他等了半日，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林家门外，跟着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瞧着比他年纪大，穿着打扮却是十分气派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大气沉稳。

他下了马车来，也没着急进府，而是回身，撩开车帘，自车里的人接过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然后又腾出手来，搀扶住了一只手。

男人轻轻启唇，像是说了一句，慢些。

然后蔡司礼就看见了林棠儿。

他倏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发现林棠儿还是那个林棠儿，只瘦了些，憔悴了些，宽大的衣裳裹在她身上，空荡荡的，那双眼睛也没了神采，黯淡无光，连笑容都变得奢侈起来。

那一瞬间蔡司礼很想冲上去将她抱住！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才动了一步，就又犹豫的停住了。

然后他看见林棠儿自男人怀里接过了孩子，流霜上前准备替她将披风系好时，男人接了过去，轻轻搭在她身上，遂又细细护着她进了府去。

蔡司礼站在对街，看着林家大门打开又合上，然后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他苦笑一声，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觉满心满眼都是难受。

那时，他忍不住想:“也好，也好……那个人看起来很疼她，并不介意她成过亲，还有个孩子。也好，也好……”

随后，他转身就走了，终究是怯弱没勇气追上去，把人抱住，或是强行将她带走。

只在悔恨之时，落了一句苍白的也好。

倘若他有勇气，追上去抱一抱她，问一问，就会发现那男人不过是林家大房的二公子，林棠儿堂哥……

也会知道，林棠儿出门这一趟，是在打听他的消息。

可惜，他们情不够深，缘分也浅，以至于蔡司礼到死也不知林棠儿等了他一辈子。

那样长那样长的一辈子，她全献给了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绝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