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忍着心口弥漫的酸涩，艰难道：“我好像…再也找不回雕刻它们时，那种纯粹又真挚的感觉了。”

陈生抬头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他好怕…没有了那些小木人，她就再也不来了。

……哪怕她什么都不买，只要能来看一眼他，他也是满足的。

那女子弯起眸子，露出了一抹温然的笑意，轻声道：“那你就刻我吧。”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我刻好的。”

他瞳孔猛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心中的惊喜之情，久久不得平复，波涛汹涌的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此生会给哪个女子雕刻一只木偶。

傍晚，陈生辗转难眠，他起身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木头，对着烛火，他聚精会神的细细雕刻起来，下去的每一刀都是深思熟虑，无比认真的。

经过了七天的雕琢，陈生总算做出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木偶。

罗裙翩翩，眉眼清秀，面带笑意。

她的模样，也在陈生的脑海中盘旋了七天七夜，那一颦一笑，皆深刻印进了他的心中，难以抹除。

七天脑海中都是同一个人，他又怎能不动心。

只是不知怎的，长达一个月里，他都没能再次见到她，那只与她模样如出一辙的木偶，日日被他藏在心口。

他都还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芳龄几许，一切都没来得及问。

陈生开始睹物思人，盼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她一面，他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让陈生没想到的是，第三个月的时候，他见到了她，但她的精神却大不如前。

她消瘦了许多，单薄的身子站在风中，好似下一秒就能被吹成散沙。

不知经历了什么，她苍白的脸色像是病过一场。

陈生把那只木偶交给了她，耳尖泛红的问道：“你是生病了吗？这些日子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再也不……”

没等陈生说完，她忽而打断道：“陈生，你喜欢我吗？”

陈生一愣，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自己支支吾吾的怎么也回答不上来。

他是心悦她的啊…但他家在萍城的小乡村，自己又一穷二白，有什么本事娶妻生子呢？

见他优柔寡断的模样，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难抉择吗？你若是喜欢我，我立马嫁给你！你若不喜欢，我明日便随便找个乞丐嫁了！”

陈生被唬住了，他反应过来后又气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你怎能如此轻视……”

可她却一脸认真的看着陈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句：“那你喜欢我吗？”

“陈生，你喜欢我吗？”

“我…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陈生被问的脸红脖子粗，他心如擂鼓，难为情的说道：“我倾慕你不假…但我怎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

“你出身大户，我是个乡下刻木头的…我若因一己私欲答应娶你，日后你会后悔的……”

她摇着头，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考虑了三个月才决定要嫁给你，所以日后也必不会后悔。”

“……陈生，娶我吧，我愿意嫁你为妻。”

这一刻，陈生仿佛做梦般，感到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一个月后，柳红妆如期嫁给了他。

他们是在一处破庙里穿着朴素的红衣，拜着观音菩萨成婚的。

因为这简陋的婚堂，和吃了上顿便开始愁下顿的日子，陈生始终觉得自己亏欠柳红妆，他把脏活累活全揽在自己身上。

嫁给自己这些年来，陈生依然把柳红妆当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伺候着，他无怨无悔，可是狠狠羡煞了邻里街坊们的眼。

很快柳红妆就有了身孕，陈生乐的为她鞍前马后也乐此不疲。

可渐渐的，他发觉柳红妆这些日子总是容易走神，特别是面对他曾经雕刻的那只将军木人。

一开始陈生还认为那木人是他和柳红妆的定情信物，翻出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妥。

时间久了，陈生越来越觉得她看待那木人时的眼神有所古怪，一眼望去，那是悲伤…悔恨…还有痛苦……

陈生识相的没有多加追问，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如往常照顾着怀有身孕的柳红妆。

直到一天夜里，柳红妆的口中唤出了一个令陈生万念俱灰的名字，顾郎。

这声含情脉脉的“顾郎”刺耳至极，陈生强自镇定的内心彻底溃不成军。

柳红妆自己都不知道，她睡着以后无心唤出的梦话，令陈生几次三番想掐死睡梦中的她。

明明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他对她这么好，当奶奶当祖宗的供着！就是为了换来今日的结果吗！

趁着柳红妆出门的时候，陈生从她的梳妆匣中发现了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

那一刻，欺瞒了他这么多年的真相揭晓了。

原来当初柳红妆第一次买下他雕刻的将军木人时，根本不是什么看懂了他的初心，而是她自小爱慕着的竹马，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顾大将军。

因为当时他远在沙场，柳红妆心系顾将军，便一眼瞧中了陈生雕刻的将军木人，她这才想要买下。

后来她期间消失的那三个月，是因为凯旋而归的顾将军被皇帝赐婚，做了那小公主的驸马。

柳红妆为此黯然伤神，直到病倒，养了三个月的身子才堪堪痊愈。

顾将军圣旨难违，劝柳红妆另择良人，此后便与她桥归桥路归路，柳红妆一气之下才恳求与陈生成亲。

可那顾将军却也是个多情之人，他不过而立之年，却已身患绝症，将命不久矣，便托人给柳红妆捎来了这么一封信，意思是想再见她一面。

陈生怒气攻心，他自嘲这些年来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柳红妆蒙在鼓里。

这些年来他给柳红妆当牛做马，掏心掏肺的待她，原以为石头都该捂热了，却没想到柳红妆的心是铁做的！

如今知道那顾大将军对她还有情义，她一定是后悔了当初的决定，一定是后悔了嫁给自己吧！

“哈哈哈哈……”陈生看着手里的信笺，笑的凄凉又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