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往前走，穆斌紧随其后。

穆先生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踱着方步，笑盈盈的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初次和俞卯交流的那个慌乱的傍晚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2.

刚刚“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又加上湍急的河水又刺骨的寒凉，这一下午的折腾实在是耗费了穆先生太多的体力，他正想好好吃顿安稳饭，却又被虎子爹叫走了。

来到虎子爹家看到的就是一座躲在被窝山里的“爱哭包”。小英子掀开了“爱哭包”的大门，俩姑娘因为一个痛失妹妹一个痛失姐姐而惺惺相惜，在交流之际，大家包括姑娘自己在内才发现原来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竟然变成了一个聋子！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在场的众人都不具备与聋哑人交流的这份特殊技能，虎子爹站在一边着急的直挠头，一边止不住地抱怨道：“这是作的什么孽啊，自己还正不利索呢，还救来个大聋子。”

虎子娘气不打一出来，破口大骂起来：“呸！没良心的东西！什么叫作孽？救人这叫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懂就闭上你的狗嘴！”

虎子爹不服气又叫嚷开来：“我是狗？你能吐出象牙？吐出象牙有屁用，能跟聋子说话？”

穆先生听着两人的争执心烦不已，这时身后的穆斌突然上前走到姑娘身边，抓住姑娘的手轻轻画了几下，姑娘竟停止了哭泣，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的注视着眼前清秀俊朗的少年，认真的点起头来，嘴里还清晰的吐出两个字：“认识！”。

两人就这么一个写，一个回答，交流了甚久：

“识字？”

“认识！”

“叫什么？”

“俞卯，俞伯牙的俞，卯时的卯。”

“属兔？”

“对的，卯年卯时出生，家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从哪来？”

“同城来。”

“可有家人？”

“家中有父母、奶奶和妹妹，可是现在……都已经不在了……”说道这里，俞卯双目失去了光彩，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遮住了乌黑的眸子。

穆斌发觉自己提起了姑娘的伤心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对话。过了一会儿，姑娘抬起头，紧抿双唇望向众人，仿若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幽幽开口道：“我家家人都被鬼子杀害了，是母亲舍命救了我，感谢大家救了我，您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虎子爹、虎子娘齐刷刷的摆手摇头，纷纷把手指指向穆先生，穆先生也不好意思的轻摆手掌，露出友善的微笑。

聪慧的俞卯立刻心领神会，她起身冲着穆先生的方向跪下，认真的望着穆先生开口说道：“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给恩公叩首以示感谢！”说罢就要向穆先生磕头。

穆先生慌忙上前搀住姑娘的双臂，口中一直说着：“使不得、使不得。”也学着穆斌的样子拉起姑娘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到：“姑娘使不得，都是应该的，你的家人如此保护你就是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你一定不要枉费家人的苦心。”

英子坐在一边望着姑娘俊秀的侧脸，不禁感慨起来：“爹爹，《红楼梦》里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咱们家是河边漂来个卯姐姐，简直是太妙了！”

众人听闻都哈哈大笑起来。

.3.

俞卯的到来给英子增添了很多的欢乐，之前快乐无忧、爱笑爱闹的小妮子因为姐姐穆眉的离世沉默了很多，但随着俞卯的到来很快填补了穆眉的空白，英子虽明白这不是她的姐姐穆眉，但也总能从俞卯的身上找到些许穆眉的影子：一样的端庄秀丽、一样的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一样的视英子为己出！额……己出可能是夸张了些许，反正都是把自己当作是宝贝妹妹般疼爱就对了。

英子太爱说话了，也太珍视这个“失而复得的姐姐”了，她不停不停的跟俞卯说话，她也知道俞卯姐姐失聪，于是边说边写，不停的说不停的写：在土地上、在碎纸片上、在俞卯的手心上……到处都是英子和俞卯交流的痕迹。小英子说话速度快，写的慢，一开始说一句重复好几遍慢慢写出来，后来就简化着重点写，俞卯的心思真是玲珑剔透，一开始慢慢的看着英子的嘴型对着她的字迹猜，后来渐渐的能对着口型把字面的意思完全猜对，最后在英子每日每夜的语言轰炸中竟然学会了唇语。一开始俞卯有时还因为这个小妹妹太能说话而头疼，到后来真的是十分感谢妹妹的“能说会道”，让她不再为失聪而黯然神伤。

俞卯来到穆家后穆先生也是欢喜的，多了一个姑娘操持家务，虽不像穆眉那么面面俱到，但也算是解放了他一个父代母职的老父亲的双手，看到俞卯在家中忙忙碌碌的身影，穆先生也总是忆起他的爱妻爱琴和爱女穆眉，从外形上讲穆眉、穆斌遗传了爱琴，纤细而娟秀，鹅蛋脸、柳叶眉，处处彰显出精致；而穆英就随了穆先生，结实而健壮，充满着生命力。新来的俞卯真的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年龄比穆斌要大两岁，却跟九岁的穆英差不多高，还比穆英瘦两圈。虽也是秀气至极的长相，但与穆眉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俞卯的皮肤白皙到不带一丝血色、脸型是那种瘦小精致的、山根坚挺、一双杏眼长在巴掌脸上、藏不住的聪慧跃然眼前，只是这双大眼睛里藏着太多太多的心事，总是有些许黯淡。

穆先生时常看到两个姐妹在院落里地上写写画画，时常看着英子拉着俞卯蹦蹦跳跳，每当这时穆先生总是感谢上天的安排。同时心思细腻的穆先生也观察到，从俞卯的言谈举止和做事方式看，姑娘一定来自大户人，但不论人前人后俞卯从未因自己失聪而抱怨过分毫；不会做的家务就积极主动地学，从不偷懒；总是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还在与人交流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唇语；这让穆先生无比佩服小姑娘的韧劲儿：虽然双耳失聪、深处逆境，但并不自怨自艾，瘦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好个冰雪聪明的丫头”穆先生暗暗忖量：“我命由我不由天，俞卯姑娘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