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追上傅月月的时候，人已经到楼门口了。

“等下等下！”张超愣是用腿挡住了门，不让傅月月关：“救命，你别跑了，我会被保安当成变态的。”

“干嘛追我？”傅月月问。

“喜欢你呗，跟你说八百遍了。快快快，把门打开，疼死我了。”

傅月月看张超的表情，说不清他是夸张还是真的很疼，就开了楼门，张超立即钻进去，揉着腿哎呦哎呦叫唤。

“你小点声，邻居都睡了。”傅月月蹙眉。

“好好好。”张超应着，站直了身子，好像瞬间就不疼了似的。“我说正事儿，你跟我走吧。”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这次换张超蹙眉。“你之前为了王小山的事儿，不肯跟我在一起，我劝不动你，可以，我等着你总行了吧？现在，他死了，他那条线也就断了，许叔叔不是也说过，宁愿当你就是女儿，这些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傅月月打断他：“我们过去了，许朋怎么办？他能过去吗？他永远都过不去了。”

张超顿了顿，说：“月月，向前看。”

傅月月不答反问：“你能吗？”

张超沉默了，半晌儿，没有回答。

他俩都心知肚明，没有最后的结果，他们是不可能安安稳稳风花雪月的，幸存者的自责感会一辈子纠缠他们，越是快乐，就越是不安。

张超站了一会儿，说：“我冷，能上楼吗？”傅月月叹了口气，到底同意了。俩人在客厅里坐着，里屋，许老爷子还在睡着。

傅月月给张超倒了杯热水，张超看了看杯子，问：“有茶吗？”

“没有！”

“哦。”张超坐着，不说话了。傅月月从盒子里拿出一小包参茶：“喝这个吗？裴然送来的。”

张超皱了皱眉。“不要，那见色忘义的，亏了我还叫他哥，郗阳要是对面儿一伙的，他准帮着媳妇弄死我。”

“你还说，都是听了你之前的话，我差点儿误会他们俩。”

张超还是不干。“反正他寒了我的心。”

傅月月嘴角抽了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超到底还是喝了白水，什么都没加。喝了两口，太抬头，重复在楼下说过的话：“你跟我走吧。”这次不等傅月月拒绝，他继续说：“或者等我潞城的事儿结了，就来找你，行吗？”傅月月愣了愣，看着张超，像是确认他是真心，还是玩笑。

“你知道我都干了什么。我不犯法，是因为我不想变得跟那些人一样，但是，”傅月月笑了，笑得有些无力。“我也没干什么好事儿。王小山那个媳妇儿骂我，有一句话骂得很对，就是如果他不是被我缠上，可能早就改过自新，认罪自首了，是我给他逼死了。”

张超摇头：“虽然你当初不说，但我也大致能想到，你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你硬要那么做，我拦着也没用，就像现在，你硬要这么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当初？”傅月月想了想，说：“哦——你说王小山？有什么不对吗？我只是利用了资源。郗阳不也是一样？装成一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模样，明着暗着专往裴然心上撩。”

张超点头：“确实，郗阳为了追他，当初用了多少心思，你我看得最清楚。只有裴然那傻子才会觉得，自己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追到郗阳。”

傅月月接着说：“裴然，龙城刑侦副支，还是邢局长和裴总的长子，只要他想，钱权双收。郗阳接近裴然，不过是想要他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过上安稳的日子。”

张超打断她：“月月，你别偏激。”

“郗阳自己都承认了。”

“他们真的相爱。”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啊，你如何确定？”

张超扬了扬嘴角，说：“郗阳看裴然的眼神，就跟你看我一样。”

“你……”你什么？傅月月说不下去。“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可以。”张超站起身。“我去小区门口宾馆开个房间，明天早上再来。”

傅月月叫住他。“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让你知道，寻求正义是对的，但别沉溺于过去。放过自己，人只活一世。”

“放过自己？”傅月月喉头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找答案吗？”

“当然。不然我考警校，当警察是为了什么？”

傅月月略略放下心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潞城的工厂查到了吗？”张超点头。傅月月接着问：“那幕后老板确定了吗？真的是郗阳的舅舅？

“你说肖映诚？郗阳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那不是他舅舅。”

“确定了？”对于傅月月而言，几晚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了，从张超出现在便利店开始，她就已经分不清楚是梦是真了。

张超转过身，正面对着傅月月，他低下头，看着傅月月的眼睛，认真说：“我确定。郗阳很早就发现了，他验过DNA。”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他身上有那些疤，他也是从外面绑回来的试验品。”

“未必。”张超摇头：“这事儿蹊跷。郗阳要只是个普通试验品，就他这么个捣乱法，肖映诚饶得了他？”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先抓到肖映诚。

傅月月咬了咬嘴唇，她有些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我有个猜测，但只是个猜测，不知道准不准，所以没跟别人说过。”

“你说。”

傅月月犹豫了片刻，开了口，语气却很坚定：“我觉得，肖映诚未必就是幕后的人。”

张超一愣：“什么意思？”

“王小山说过，老板只是虚名，肖映诚根本没什么话语权，他才是真正的大佬。”

张超哼了一声。“你信？吹、牛、逼。”

傅月月点头：“确实，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吹嘘。”

“这……”张超没话说了。他自己也没少在傅月月面前吹牛逼。

傅月月接着说：“我听王小山提过一个人，他叫他刘主任。王小山说，那个刘主任才是关键。”

“你说刘向南？他不是早死了吗？”

俩人正说着话，次卧的门开了，许老爷子快步走出来，冲着张超就去了！有了前车之鉴，傅月月以为老爷子又要打人，这次还是赤手空拳，就更担心，赶紧拦着。她倒不是怕张超受伤，而是怕这小子没个轻重，再伤着老爷子！

谁知，老爷子激动得喊着朋朋的名字，一把把张超抱住了。

张超跟我讲这段儿的时候，我差点儿笑死。不过我不敢笑，这小子还恨着我呢。

我笑，当然不是因为老爷子迷糊了，但说这真的，忘却旧事，错把别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他而言，不知是祸，还是福。我笑的，是因为这一误会，张超莫名其妙地住进了傅月月家里，反倒如了愿。

我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说当然是把案子结了，好安心娶媳妇，我问他认定了？他看了看我，问：“你认定郗阳了吗？”

我认定郗阳了吗？

我想了想。郗阳，一个丢三落四的邋遢鬼，一个满身血污的埋汰娃，一个剔骨割肉的冷血法医，一个顶着禁欲脸却满脑子颜色废料的小骗子。我认定他了吗？没有。

“我不是认定了，我是认命了。那小子，就是我的命啊。”

张超瞪了我一眼，说：“你真恶心！”

这人可真是的，怎么就听不得人说实话？

张超跟我说了傅月月的猜测，然后问我：“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这不好说。要是说信傅月月，那百分百，要是说王小山，除了他死前吐血那会儿，我就只在每年执勤的时候，见过他那么几次，谁知道他说话有没有谱？

况且，男人确实爱在喜欢的人面前吹嘘，别人不说，我自己就是这样。因为对射击比较有天赋，加上后来柳政委教导有方，我打得特准，所以就特喜欢在郗阳面前玩儿枪，没时间去打靶，就打个气球啊、玩儿个真人CS啊什么的，他一句“师兄真厉害”，我能乐好几天！

不说我了，说案子。有线索，就要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从两个点出发：一是王小山，查他生前，特别是最后三个月，都跟什么人联络过，去过什么地方，重点排查他与刘向南的关系。二是顾子俊，查他在刘向南死后的所有动向。

顾子俊这个点是我提的，倒不是因为他老缠着郗阳，惹得我炸毛，而是他之前说过刘向南没死，又说自己看错了，是与非全在他一句话，我认为不妥，怕他受了威胁，才改了口。

郗阳也觉得，顾子俊这个人年岁小，心思却很多，是该多注意。况且，他遇上了刘向南这么个主儿，也算是经历坎坷了。根据郗小骗子从自身总结来的经验，经历坎坷的人需格外小心。

雯姐带着的主力去查王小山，若是平时，查顾子俊的活儿肯定由我接下了，但目前，我组人手不足。黄泽这几天旧伤复发，疼得厉害，洪亮说他有时候整宿不睡觉，所以我就没跟他俩说这事儿，而是跟雯姐商量，由二支队承担一部分，我带着孙宇他们全力配合，张超也作为这边的主力，参加工作。

我这儿正忙着，治安的蒋剑来电话了，披头一句：“裴然，到办案区找我。”我吓一跳：“怎么着？把我抓起来？还是你进去了？”蒋剑没动静，得，准是黑了脸，我不改跟他贫，他那小心眼儿，比法医小周强不到哪儿去。“行吧剑哥，做笔录人手不够了是吧？我这儿正忙着呢，我让小宇过去成吗？”

“你赶紧来！”蒋剑急了：“我这儿有‘换魂案’的信息！”

草！不早说！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