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刑侦)

《落日熔金(刑侦)》

第 83 章 第八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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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了十年警察,换了四个警种,从来没有哪个案子是靠唠嗑破的,从来没有哪个嫌疑人,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对我说“没错就是我干的!”,最多最多,他们会在铁证面前低头。

要说例外,只有过一个男孩子,二十出头,杀了女朋友的父亲,没跑,在现场等我们去抓的。

他的供述很平静,他说他不后悔,问他动机,他说不想提。女朋友追到看守所门口,哭得很惨,说他傻,他笑着沉默。

后来我们还是查到了原因,男孩子请求我们不要对外公布,希望媒体报道只说是家庭纠纷,我跟他说这样可能会降低他的社会评价,他说没关系,因为在他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评价最重要,只要那个人认为他是好人,就够了。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肖映诚或者杜娜,会从头到尾跟我把事情经过讲一遍,但是我没想到,杜娜一个“得知命运可以改写,你会不会轻易放弃”的命题,直接把案情搞成了玄幻系。若命运不公,就跟他斗到底,哪吒降世了是吗?我头疼,灌了几口水才冷静下来,心道你说吧,我尽量不胡思乱想。

“我母亲出生在中国。”她说,旋即笑了:“就是大我四岁这个母亲。她是芒江本地人,家就在边境附近,过了那道栅栏,走五分钟就到了。”

杜娜说的栅栏我知道,是中缅国境线,两边是两国的小镇,边民可以通过检查站入关,方便快捷,杜娜当年就是从那条水泥路走来的中国。

杜娜接着说:“她是通过正规手续嫁给我爸的,依然保留中国国籍,还有边民证。我跟着她一起来过她在中国的家,她家,怎么说呢,不大,至少不如我家的大,也不怎么豪华,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脏兮兮的。对不起,我不是说这边的日子过得不好,因为我们那边很多人过得也不好。”

我说没事,让她放宽心,杜娜的歉疚和紧张才稍有缓解,我感到奇怪,她本不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人,何至于说句话都要道歉,这儿又不会有人纠结她说过什么。

杜娜继续:“后来,我又跟着她来过中国几次,我爸也很宠着她,只要她想回国,我爸都会同意,但也会找人跟着我们,名义上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其实……”杜娜笑了笑,有些苦:“不过也好,不管他干什么,怎么想,都与我无关,我早对这个家厌倦了。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对这个家抱有幻想,也许是因为我爸太宠她。也许吧。”

杜娜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放远,仿佛跨过整座城,已看到了国境之外的城市,看到了那户的窗,窗内的藤椅上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正隔着万水千山,目光平和地与之对视。

我眼看她要魂飞天外了,便适时拉回话题。我问她:“你对中国的印象怎么样?”

杜娜收回目光,说:“喜欢。”她又笑了,这次我能看出她出自真心。“这里,很平静。”

“也不见得。”肖映诚家就挺闹心的。不过也对,能像杜娜家那么热闹的,全世界也数不出多少。

杜娜定定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下文,我心中有许多疑问,比如那俩孩子怎么样了,她为什么又要回来中国,还有,她当初到底来中国干什么,又为什么苦心经营了一个被拐卖的身份,在一个小村子里吃了那么多苦?

但有问未必就有答,杜娜适才东拉西扯,半天不肯进入正题,无非是因为她真心实意地不想告诉我太多有用的信息。我惦记着从这女人身上得到线索,这女人也惦记着算计我。我猜滕旭之所以表情轻松,是因为他此次只是个监督者的角色,肖映诚让他来,是为了保证杜娜开口说话,只是他无法左右杜娜说话的内容罢了。

也是在这会儿,我意识到肖映诚昨晚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我不知道他如何拿捏住杜娜,但我基本可以确定,杜娜此次的中国行是肖映诚的手笔。他能让她来,也可以要求她说话,但她能对我说多少真话,又能有多少有用,肖映诚无法左右,还要看我能得到她多少信任。

“以心换心。”我在派出所的时候,遇见过不少零零碎碎、家长里短的案子,时间久了,社区民警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所长就常常叨咕这句话。“想让对方信任你,你得先想想,你有没有关心他。”

这话本来是适用于群众工作的,但此刻我突然觉得,或许我可以在杜娜身上试一试,因为我确实有关心所在,只是并不在于她。

于是我问:“孩子们还好吗?”

杜娜目光先是一沉,但很快,眸子里的那种浓雾便化开了,闪出晶亮的神采。

“很好。”她说:“谢谢你。”不肖我继续引导,她继续道:“其实我愿意见你,也是因为你当年对孩子们真的很好。那天转机的时候,你带着他们俩,跟法国那家的孩子玩得很开心。我当时就想,这个男人真的很爱孩子们,如果把他带回去,帮我看娃,应该不错。我在机场思来想去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带个警察回去不方便,就放弃了。”

我谢谢你?“你怎么带走我?装行李箱打包吗?”

杜娜摇头:“男人都很好对付的,我招招手,没有不成功的。”

她说话的时候笑容极媚,但并不引人生厌,可以说拿捏得恰到好处,加上长得好,身材好,我毫不怀疑她有另男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但是,对我没用。

“不好意思,我已经让别的小妖精勾勒魂儿,心都挖给他了。”

“哦?”杜娜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失望,但我听得出这是装的。戏谑我,看来她玩儿心颇重。不过这也是好事,我俩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

或许是想起我关心孩子,杜娜渐渐放松下来,肩膀也不再那么端着了,眉眼间竟然露出几分女人特有的温情。

我突然有点难过。我想我病了,我得了相思病,我真的好想郗阳,他低眉顺目的时候比眼前这女人更美,而且少了几分造作,多了几缕清甜。我好想他,案子快结了吧,我想回家!

“裴队长怎么了?”杜娜问:“脸色不太好。”

“哦,没事儿,可能中暑了。”我随口胡说不打草稿。

杜娜似懂非懂,点点头:“南方确实比龙城热得多,我家那边要更热一些。”

我没接这话,回归正题。既然已经有了交心的迹象,不如再多试探一些。“

我有个疑问,你到中国之后,就在小村落里找了个男人一起生活?为什么?”

杜娜丢回我两个问题:“为什么选他?还是为什么糟践自己?”

我没回答,她这么聪明的人,势必两件都不会选,我在等她的答案。

杜娜挑挑眉,没拖沓,开始解答:“首先呢,我在城市生活,被发现的几率更大,而农村就不怎么起眼,而且当年户口管理还不是很严,我一个女的,没上过户口,就那么在村子里住着,挺正常的。”

确实,看来她来之前做过很多功课。

杜娜继续:“我选那个村子,因为位置在龙海两城之间,这样我办事比较方便,而且村子后面是山,就算我爸的人找过去,我逃跑也比较容易。”

这就说明了两件事——其一,杜娜是带着任务来的,其二,她爸并不同意,或者可能并不知情。

“那你……”我想说丈夫,但那男人明显不是,最多是个房东。

杜娜当然明白我指的是谁。“我选的这户人家,因为那男的有个毛病,爱喝酒,而且一喝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因为这事儿娶不上媳妇,但我却很看重这点,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对我俩有夫妻之实深信不疑,其实我连衣服都没脱过。”杜娜叹了口气:“唉,那男人好可怜……”

我服了。说实话,我之前连杜娜给他下过药都想过,但万万没想到杜娜只是特意选了个酒蒙子!对,这种就可以被称做酒蒙子。

我又问:“那你中间跟他吵架的事,也没发生过?”

杜娜摆摆手:“吵架当然是真的吵了,为了能吵起来,我还动手打了他呢,不过他真的很不错,骂了我半天也还是没还手,但我需要一个契机离开,就还是吵得很凶,带着孩子跑了。”

“你带着孩子去的龙城?”

“对。”

“哪个孩子?”

“男孩儿。”

“你在袁梅的场子……那次?”

“对,坐台那次。”杜娜道不避讳。

那就对上了。袁梅说过那男人当时带着女儿来找,哭得特别可怜,刘向南做了保,袁梅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就让人跟丈夫回去了。

想到这些,我串起一些事,于是单刀直入,直接发问:“你是带着孩子去找刘向南的?”

杜娜表情一滞:“你怎么会想到他?”她看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裴队长,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我需要的是她继续说话。“大概,比你想象得多一些。”我说。

杜娜扯了扯嘴角,笑得没有温度。“我在中国的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的犯罪分子对警察说,‘没想到,你们警方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一直以为是夸张。”

看来她真没少看电视剧。

“有时候确实是夸张。”我诚实回答:“但确实也有嫌疑人这么跟我说过。”但是,刘向南这事儿,我还真不是查到的,说白了,这条线索是我在袁梅那儿捡的。

杜娜没纠结于此,而是问我:“所以,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去找刘向南?”

“治病。”我孤注一掷。从杜娜的表情上,我看出,我猜对了。

对,我是猜的,就跟柯南似的,全靠想。杜娜处心积虑,不远万里,带这个孩子来中国,投奔的却是刘向南。刘向南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子俊说过,刘向南在替一个大老板干活。郗阳说过,刘向南手上有个配方,还有一套设备,是制作麦角新碱类新式合成毒品cis-t1016的。综合以上两点,杜娜绝对不是带着孩子来吸/毒的,那么她只可能是为了给孩子治病的。

推理命中,我有种考试踩中得分点的兴奋。我随口问:“孩子什么病?”

杜娜叹息一声:“中文我说不清楚,英文可以吗?”

“成啊。”我英语专业的,正好听听你们那儿的口音。

说完,我拧开瓶子,喝了口水,只听见杜娜用纯正的英式英语说:“Delayedmyelodysplasticsyndromes.”

我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在嗓子里,咳嗽起来,肺子里也跟着疼。洪亮和滕旭同时奔过来,几个助理模样的人也呼啦一下子冲上来,把我围了个四面不透风,我心说得亏我不是哮喘,不然得让你们几个给我憋死!

我推开他们,直起腰,看着杜娜的眼睛,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确认:“Delayedmyelodysplasticsyndromes,DM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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