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郗阳的？又是如何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他到无可救药的？我没有答案。

从相识到现在，短短数月，他已然成为我的不可替代，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有幸遇到，只管感谢缘分便是了。这么想着，我心里甜甜的，涩涩的，甜是因为想他，涩也是因为想他。

阮英剑告诉我，因为我在案情分析会上的言论，他曾经把我当成“龙警内鬼”第一嫌疑人，但发现我对郗阳的情感之后，他把我的嫌疑给排除了。

“我当时看你那一脸傻小子馋媳妇的样儿，就明白你是郗阳这边儿的了。”阮英剑是这么跟我解释的。我有点儿头大，却又无力反驳，回想那天的场景，我确实在听别人提到郗阳名字的时候脸红心跳，但我当时以为自己喝多了，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

当然，阮英剑最终排除我的嫌疑，还是靠小栗和同事们收集到的信息。

跟柳政委当初的想法一样，阮英剑当时也以为龙城局的“内鬼”定是中层以上，以保证消息准确、有用，但未曾想，那伙人会选择杨滨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不过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呢？阮英剑不也是用了小栗当卧底，还屡建奇功。警匪双方各派了一个小孩儿，把对方的阵营搅了个翻天地福，这么一想，就有点讽刺的意味了。不过杨滨是真的谨慎、狠绝，这就让他在很多时候更胜小栗一筹，要不是这次他被那伙人主动舍弃，恐怕我们还是很难发现他。

这次出差，是我这十年来最累的一次，三天时间，我跟至少十个人谈过话，长的仨小时，短的也有半小时，之后还要跟大黄整理材料，晚上要跟冯队和我师傅汇报。

从早到晚不停说话，我嗓子直冒烟，想起之前飞机上发的润喉片，吃了两片，还真就不错，我就去楼下药店，又买了两盒。好巧不巧，我碰见滕旭了，这小子一看我买药，立即表示自己工作不到位，招呼不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还真心实意。

这还不算完。当天晚上，这小子直接以我的名义，发了二十箱润喉片到龙城市局，说是郦城特产，请全局民警保护嗓子，还在包装盒上打了巨大个的公司LOGO！这营销做的，活该他发财的感觉！

肖映诚只在郦城停留了一天半，就直接出境了。我回龙城的时候，滕旭跟我同一班次，去机场路上那场面搞得，跟黑\社会送老大出门似的。偏巧阮英剑也安排了人送机，于是就成了警车开道，身后跟一溜各种车型的豪车。

我夹着一堆材料坐在一辆丰田ALPHARD里，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心说妈的别给郦城整出舆情来啊！

“裴少看起来有心事啊。”滕旭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心说能没心事儿吗？这阵仗，让某个路过的吃瓜群众拍下来，闹不好都得上热搜啊！

见我没言语，滕旭笑嘻嘻说：“别担心，虽然我们没有超级英雄的本领，直接让在场的设备都失灵，但这儿是郦城，我们有办法。”

哎呀哈，还想只手遮天了不成？不过撤热搜这种事儿，应该是大公司的常规操作了，也不奇怪。可是……“滕旭，你在郦城，用得着保姆车吗？”

滕旭扬了扬嘴角：“老板送我的。”

老板？哦，肖映诚。他一天对肖映诚换八百个称呼，自己就不觉得累？肖映诚送他保姆车？“这不是明星才需要的吗？”我随口问。

滕旭回答得十分坦率：“害，我不是戏精吗？老板觉得适合我的气质，就给我买了一辆。”

你说啥？我惊了个呆！一是因为百万以上的车子，肖映诚说送就送，二是因为，滕旭竟然对自己的定位如此清晰，在下佩服佩服。

“你喜欢演戏？”我好奇。他点头。我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在你……”我琢磨怎么表达才能更清楚：“在你变成滕旭以前，还是以后？”

“我就是滕旭！”小子来了倔劲儿，跟我不乐意了！

哎呀果然是个孩子。

“行行行，你是你是，你说是就是。”我默默叹气，完全没脾气。

之前滕旭在我房里……（什么就在我房里？！就是在我房间跟我聊肖映诚被收养的那次！唉，我说话得注意点儿，不然回家被老婆罚跪机械键盘！）总之，就是那次，滕旭走之后，我收集了他喝水的瓶子和沙发上的纤维、毛发，准备带回龙城做DNA检测。

关于他的身世，我有个大胆的假设，需要回去验证。如果眼前的滕旭，真的是当初那个走失的孩子，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吼他了。

滕旭往椅背上一靠，小弟立即递上一瓶水，他喝了一口，再转头看我的时候，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大明星，年轻、帅气、多金、有活力！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滕旭视线放空，似乎陷入回忆，但很快回过神，看我：“其实小少爷记得的一些事，我也记得一些。我指的是在实验室的那段日子，那些针头刺进皮肤的感觉，真的很疼，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了。”

他讲述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突突地跳。虽然也听郗阳提起过，虽然我也看过那伤疤有多触目惊心，但我第一次听到亲身经历者叙述那种彻骨的疼，郗阳总前不肯与我细说，想必是怕我难过。

郗阳，我满脑子都是他的脸，我好想他。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见面了，我超级想他。

滕旭讲了一阵子，然后乐呵呵道：“所以嘛，我跟小少爷，其实是打小儿的交情，‘我’看着他长大，我又陪着他长大，哈哈，裴少羡慕吧？”

说着，他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若是从前，我一定又想揍他，可是现在，我却突然有点儿难过。

“滕旭。”我说：“你会不会觉得，郗阳有时候对你太狠了？我指的是，上次，警大小花园，电\\警\\棍……”我说不下去。滕旭当时跟着我俩，只是想替肖映诚传话，就被郗阳拿小警\\棍出溜一遍，真的太惨了。“郗阳当时，应该是不知道你的来意，下手有点儿狠，希望你见谅。”

滕旭似乎反映了一下，笑容僵了两秒钟，又恢复了阳光灿烂：“没关系的，小少爷对我已经很好了，毕竟老板对你起过杀心，我也去龙城警大踩点儿过你好几次，都磨刀霍霍了，不过老板一直没下命令。”

“啥？”肖映诚想过杀我？

“磨刀霍霍啊。”滕旭以为我没听懂这句，竟然要开始解释。

“不是说这句！肖映诚想杀我？什么时候的事儿？”

“啊？裴少不知道吗？看来小少爷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唉，我家小少爷真是温柔的人，对人真诚，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宅心仁……”

“你等会儿吧！”我打断他，怎么一来劲了什么都说？别的不说，就“对人真诚”这条，郗阳自己都不信好吗？“肖映诚为啥想杀我？”

“这不明摆着吗？”滕旭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V字。“第一，当然是你拐走了他心爱的外甥！”

“别扯，这条不成立。说第二条。”

滕旭收回手，挠挠头：“第二条嘛，就是你带人端了龙城那伙人的场子，导致药品研发中断了。”

“什么场子？我端的场子多了，哪次？”

“两次。”滕旭又把V字竖起来了。“第一次，是‘龙城换魂案’之前，你端了个制\\毒场所，虽然那次是龙城禁毒的人主办，但线索是你带人找到的，是吧？”

“是。”

“第二次，是‘龙城换魂案’之后，你发现现场那俩人身上的毒/品，跟之前端的那个制/毒场所的一样，就开始调查这些材料的来源，还直接杀到了刘向南的研究所，对吧？”

“对。可是这跟你说的药品研发，有什么关系？”

“本来呢，老板跟龙城那伙人有合作，眼看着新药研制就要出成果了，你带着人把他们窝端了。”他又伸出手指比划：“两次。你说他们跑不跑？他们跑了，老板还怎么跟他们合作？”

“你先跟我说清楚，合作的内容是什么？”

“当然是制药啊，不然呢？裴队你不会以为，我家老板跟他们合伙卖小孩儿吧？我的天我们老板可太冤枉了！别说卖小孩儿了，光他从那伙儿人那儿救下来的孩子，没有一打也有八九个了！我们老板……”

我打断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制药指的是什么？什么药？”

滕旭一脸无辜：“就治DMDS的啊！”

“你是说，他们在研究治疗DMDS的药物？怎么会？他们不是贩卖儿童的吗？”

“是啊，他们是卖小孩儿，但是卖小孩儿也是挣钱，研究药也是挣钱，这就好比你上着班还兼职当保镖，都是挣钱，不犯冲突。”

犯罪组织研究救命药？“他们怎么挣钱？治病救人，收医药费？”制毒场所直接改制药厂家了，算商业转型不？搞笑呢吗？

“当然——不是！主要是老板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还承诺后续的很多好处，而且我刚不是说了吗，只是合作关系，他们也废不了多大事，能赚好多钱，当然愿意干。”

“那你一直说的龙城那伙人，指的是谁？刘向南？”

“Bingo！”滕旭打了个响指：“最关键就是他！他手上掌握重要配方，我怀疑现在在他小男朋友那儿，但是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搞到。这次回去，老板给了我一周时间，我正为这种事儿犯愁，实在不行，我还得找人拿弩\\箭穿他们家玻璃，吓死他！”

得，一句话，顾子俊家的事儿也破了案了。我早跟这孩子聊聊就好了。

滕旭突然说：“裴队，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早跟我聊聊好了？”

我擦！他会读心术？“早跟你聊，你也不会说，对吧？”

“当然当然，当然不说。”滕旭点头如小鸡啄米。“多深的交情，说多深的话，今儿我说的这些，放到从前，你也不会听，也不会信。”

还真是。

“可如果刘向南是另一伙势力，那王小山呢？”

“他俩是一路货。”滕旭撇撇嘴，看这状态，他还挺看不上这俩人。

“讲讲？”我说。

滕旭望了会儿天儿，说：“讲不出来啥。”我又想揍他。“但我隐约记得，或者说觉得，滕旭，以前的滕旭你懂吧？”我点头，小滕旭继续：“王小山、刘向南这俩人，曾经都是为肖家做事的，但他们俩行事作风比较偏激。”我点头，心说你老板也差不多。

小滕旭微微蹙眉：“肖家出事之后，这俩人就另起炉灶了，老板虽然成了肖家主事，但家族势力远不如从前，他根基也不稳，把这俩人找回来的时候，也是许了巨额好处费，才有了对小少爷我们那一批的实验。可惜，肖家出事那天的事情，我也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一道光亮，所以抱歉，我帮不上更多的忙。”

“没。谢谢你。”我真心道谢：“希望这些案子早日水落石出。”也希望你就是那个我们苦苦寻找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