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就这样在英局的办公室里摊牌了，原来，在我们怀疑郦城局的时候，郦城方面也在怀疑龙城。这事儿，有点儿意思。

先说说这位小栗，他也是警大毕业，没等出校门，就被郦城局新上任的局长，已经给相中了，开启了刺激的卧底生涯。

虽然初出茅庐，但小栗的工作能力相当强，当了卧底之后屡建奇功，战绩斐然，接连帮助郦城局破了几个大案。部里、省里多次表彰郦城局，一时间，全局上下其乐融融，全体民警喜闻乐见，但是，有一个人却不淡定了，这就是作为伯乐的阮英剑。

首先，这孩子确实是个好料子，所以才会被阮英剑看中，带回了郦城，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并委以重任。他原本只是想让小栗去照应一下另外的同事，没想到这孩子就像是配角拿了主角本儿似的，一路开挂，拿回来的情报一次比一次有价值！

其次，阮英剑很清楚小栗的实力。就算小栗再有能力，他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娃，何况他还刚打进组织不久，只做了个底层小弟，能拿到的消息应该很有限，甚至有可能屁用没有才对。然而现实是，小栗的消息不仅有价值，而且好几次都是大佬级别才接触得到的。

为什么会这样？阮英剑心里打鼓，当时他有两种想法，要么，小栗被犯罪组织利用了，先给警方甜头再出后招，要么，这浓眉大眼的小子也叛了变了！不行，甭管怎么回事儿，为了小栗和其他同志的安全，得先把小栗叫回来。

阮英剑正盘算着怎么把消息送过去，小栗却先传回了一条消息——缅方有个大姐级的人物，想见阮英剑。

这下子，郦城局炸了锅。局领导的意见始终无法统一，不知情的民警们眼看着他们的“头头儿”们各个锁着眉，像上了瘾似的没完没了的开会，也都蒙圈了，还以为要发生什么重大改革，或者出了什么事儿。可是能有多大的事儿？难不成郦城还能闹独立了？

这头正焦头烂额呢，市里来了消息，说有个大老板来投资，要见市公安局长，理由是，看看投资环境。这为大老板，就是肖映诚。

投资，看环境，找公安，这些事儿挨得上吗？有时候还真能，比如龙城局当年就发生过。

在龙城还是县级市的时候，有一次，有个国内某知名大老板，说要来投资，大张旗鼓开着直升机来的。当时的市领导急着提升政绩，要求全局警力为那个大老板做安保，出门必须警车开道，前头还得放仨警用摩托。

大冬天啊，我带着一帮兄弟，放下手里的案子，杵在一个村口的小路上，就他妈为了等那大老板的车队过去！

村口那户住着老两口，大娘出来看了我们三次，我只能说我们等人呢，一会儿就走，大娘就招呼我们进屋等，说屋里暖和，我们当然不能去，就说马上就撤了，接着在外头挨冻。第四趟的时候，大娘拎了几个杯子，大爷也拄了个拐棍儿出来，还提了个暖水瓶，跟我们说中午留下吃饭吧，我当时差点儿哭了。

后来呢？大老板看了看著名的龙城冬景，还泡了三天温泉，其实就是来免费旅了个游，然后说他要考虑考虑，拍拍屁股走了。

我说这么多，也不光是为了表示郦城市公安局当时并不欢迎肖映诚，更重要的是，我就想骂人——都他妈一帮什么人？都他妈把警察当什么人？靠！不过那大老板的生意后来也不怎么景气了，当时那个市领导也“双G”了，整天扯淡，早晚完蛋。

好了，我爽了，继续说肖映诚来郦城。

郦城局当然不爽，可阮英剑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市领导去见这个大老板。

两人的见面地点还是那个观星台。我觉得肖映诚要么就是十分钟爱哪儿的风景，要么就是十分恐惧唠着唠着就被人给狙了，老想占据高点压制别人。那人直男思维，我判断是后者。

阮英剑去了才发现，这位大老板不仅没有仗着有钱就大张旗鼓要“考察”，还对郦城局现在面临的处境十分了解，他之所以从大北边儿的龙城跑来大南边儿的郦城，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撮合阮英剑和“缅方大姐大”的会面。

后续，便是肖映诚在郦城投资建药厂，并且跟郦城各行各业开启全面合作。对了，在飞机上发咽喉片这种奇葩操作，是奇思妙想一大堆的滕旭想出来的。至于三妹与阮英剑是在哪儿会面的，就不方便跟大家多讲了，总之破格是有的，但绝无违规违法。

此后，肖映诚在郦城的药品研发工作十分顺利，三妹也成了郦城的线人，而她当初带到龙城的小男孩儿渐渐痊愈，可谓皆大欢喜。

从阮英剑刚当上郦城市公安局局长开始，那么这三方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为什么单单这一次动静这么大，让龙城局有机会发现三妹入境？还偏巧赶在杨滨交代郦城局有内线的时候。

疑问一闪而过，答案便浮现在眼前，我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英局，不是我自作多情啊。”我清清嗓子，努力维持镇定，问：“三妹入境，肖映诚也跟着跑到郦城来凑热闹，不会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出差吧？”我这么大面子吗？

阮英剑也笑了，没回答，小栗倒是个机灵的，马屁立即递了上来：“裴队果然聪明。”

聪明个茄子啊！得亏你们没安弄死我的心，不然我现在可能都成“失踪人口”了。

我看了看洪亮，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完全没懂，但那一脸的淡定装得贼棒，仿佛他早就看穿了一切。到底是老民警了，处变不惊，这要是孙小宇，这会儿怕是早就开始提问了。

洪亮负责当世外高人了，后果就是，我得负责当求知少年。我问：“可是，如果龙城局派了别人呢？”

阮英剑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脸的狡黠：“别人？比如谁？”

他这种表情我还真没见过，看来这帮人对我“上钩”一事胸有成竹啊。

“比如多了。”我说：“比如二支队张队，比如我们支队长冯队，不说还有一堆副支，还有出入境呢，英局怎么就能确定来的人会是我？怎么算都不该是我才对。”

我说话的时候，阮英剑一直微微颔首，那表情很是真诚，仿佛我说得都对，末了还问我：“说完了？”

“说完了，该你了。”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答案。

阮英剑给的答案也很简单：“刑侦的不如你了解‘三妹案’，出入境的不如你了解‘换魂案’，如果你是龙城局领导，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会派谁来郦城？”

哎呀我去！我心里暗叹一声，你们这帮老狐狸。当然，面儿上我还是得严肃认真地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很有道理。”然后我问：“叫我来干啥？”

既然都摊牌了，有啥事儿赶紧说吧，我这会儿买机票回龙城，还能赶上接我小百合放学呢。

我想接小百合这句没说出来，可阮英剑就像听见了似的，笑出了一张八卦脸。“其实第一件已经完成了，你不是见了杜娜，哦对，你叫她三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至于有用无用，要怎么用，就看你自己了。”

“好。”我点头。这老狐狸，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会见都是你们安排的，她跟我说的也都是你们想让她说的，这其中几分真假我还得琢磨琢磨呢。“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的所见所闻了。”阮英剑把手一摊，目光在我和洪亮脸上扫过，旋即扬起嘴角，旁边的小栗也笑，一直是阳光明媚的样子。

像是怕我不能完全理解，阮英剑继续道：“裴然，这些事并不是我打个长途电话，或者跟你视频聊个天儿，就能传递清楚的。所以，我们不得不让你过来，看看这里发生的一切，再下自己的判断。”

这里的一切？“英局说的，是肖映诚的真实立场？”

阮英剑点头，表情郑重。“裴然，你可以保持怀疑，但我看到的，跟你不同。我希望龙城局也能看到全部事实，不要放过恶人，也别冤枉了好人。”

好人？肖映诚？开什么玩笑？“他做过的那些事，我有人证。”

“他外甥？”阮英剑问。

“不是亲的。”我强调。

“好好好。”阮英剑点头，抬手安抚我，像是在安抚学生的老师。看来关于郗阳的事儿，他多少知情。阮英剑继续道：“肖总你们的家事，我也不方便多过问。”

我不乐意：“怎么就是家事了？家事公安就不管了吗？家暴案子就不是案子？何况他还——”洪亮突然大声咳嗽，同时拿胳膊肘怼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激动。“抱歉。”我说：“是我扯远了，但我希望英局能理解，我亲眼见过郗阳受伤，有些事情，不能谅解。”

立场摆出来了，我情绪也缓和了些。“在龙城地界儿的事儿，我会回龙城处理，当然郦城这边的情况，我也确实都看到了，至于他到底是人是鬼，我们会有自己的判断，感谢英局。”

“好。”阮英剑点头，他似乎也不想流连在我对肖映诚的态度问题上，把话题拉回到‘内鬼’的事情上。“我这边掌握的情况是，在龙城局安插‘内鬼’的人，并不是肖映诚。”

“还有一伙人？”我和洪亮同时发问，这小子也装不住大明白了。

小栗收到阮英剑的眼神，点点头，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是，龙城有一伙人掌握‘换梦剂’的配方，并利用制剂进行人口贩卖等犯罪。”

我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负责制剂的刘向南、负责洗脑的王小山，以及两人背后的BOSS肖映诚。

“刘向南和王小山已经死了，但犯罪活动还在继续，龙城局也是据此推出肖映诚是最大的嫌疑人。”

小栗摇头。“裴队，在您下结论之前，请先听我说一件事。在杜娜成为我们的内线之后，龙城的那伙人曾经联系到她，表示想要合作。”

“合作？国际人口贩卖？”

“不错，他们希望杜娜提供‘货源’。”

洪亮蹙眉：“可杜娜跟郦城合作，不就是肖映诚牵的线吗？所以说——”

我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龙城除了肖映诚的势力，还有一伙人？”

“是的裴队。”小栗点头。“这件事我们追查已久。”

“为什么不找龙城局协查？你们早发现龙城局有‘内鬼’了？”

“是的。”阮英剑说：“有人干扰我们侦查。记得前几个月，我去龙城警大开会吗？我主要就是为了了解一下龙城的情况。”

警大开会？我还真记得。就是张超陪着他老大来龙城那次，我们在警大西门的小烧烤碰上，后来我打包的东西把冰箱塞满了。第二天，阮英剑联系我，说来出差要小聚一下，还叫了柳政委、冯队，还有我以前在出入境的队长。我当时就觉得他有点奇怪，对“换魂案”过分关注，同时还刨根问底我为什么会注意到现场的白色粉末，还有为什么会在会上提到三妹。

“啊我懂了！”我手指一下下扣在木质沙发扶手上：“你小子当时是怀疑我是‘内鬼’？”

阮英剑轻咳一声，耳朵竟然红了。“这个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终于不再磕巴了：“主要你当时发现的线索本就隐晦，太像知情人了。”

我擦，老子有洞察力还又错了？

“母、大、局、长！你这么想，可容易搞出冤假错案啊！”

阮英剑笑得憨憨：“所以我这不是去查了吗。不过我现在依然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明察秋毫的？”

“少拍我马屁了。”我扬扬下巴：“小栗这孩子油嘴滑舌，都跟英局学的吧？”

小栗挠挠头发，不接我这茬，接着堆上一脸的求知欲：“裴队是怎么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的？我也想学习一下。”

要学是吧？好啊。“十年公安工作的直觉。”我挑挑眉。说白了就是——我蒙的。“我只是觉得这些事儿蹊跷，柳政委又让我提想法，我就都说了，至于这之间的联系，我当时压根儿没想到。”

看你们怎么接。

小栗还在愣神儿，阮英剑话已经递上来了：“先收集素材，再建立联系，裴队果然是老刑警！”

“对对对！”小栗立即活泛起来，点头好似敲木鱼。

“……”能不吹了吗？“那什么。”我问阮英剑：“你既然都怀疑我了，怎么又给我排除了？”

我这问题刚出口，阮英剑立即笑起来，这笑容我刚才见过，八卦脸微笑。果然，他还真是八卦：“那天饭桌上，一有人提到郗阳，你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把他捧上天了，而且那含情脉脉的小眼神儿，还有那粉里透红的耳朵根儿，完全把你给出卖了。”

不能吧？我那时候，就对小百合有想法了？我当时明明还……等一下，郗阳拎着个脑袋跟我开房那次，第二天早上，我就对他行过“不轨”了！卧槽！我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小百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