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郦城之前，我凭借丰富的办案经验，预感这次出门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收获。

首先，狡兔三窟，要找到这个三妹，恐怕就得花一些时间。

其次，经过第一天晚上的“鸿门宴”，我更加坚信了得找出郦城局内奸这事儿——简直是没谱！

其实出差久一点也没什么，抽调经侦会战那年，我出门仨月，我妹那傻子以为我去做卧底传销组织了……但是现在不一样，我出门在外，郗阳想我怎么办？

为此，我昨夜曾辗转反侧，早上差点儿睡过头。

跟郗阳视频之后，我就去古镇上跑了个步，尝试了也就一千米，我就放弃了。一是因为古镇的路面不行，大部分是石板路，压根儿不适合跑步，二是因为，从郗阳来我家，我好久不晨跑了，完全荒废了。

唉，扯远了，继续说郗阳想我……不是，说案子。

打脸来得很快，我猝不及防，就在到达郦城的第二天上午见到了三妹，而且她还很痛快地告诉了我当年去龙城的目的。这个原本令我棘手的问题，竟然成了肖映诚与三妹交易的一个附属条件，人生何处不神奇？

随后，我又意外地从滕旭那儿得到一些信息，那些关于肖映诚的过往，让人乍一听觉得有点儿离谱，再一细想，简直过分。我还没来得及研究这里面几分真假，第二件打脸的事儿也来了——关于潞城局内奸的事儿，很快就有了定论。

那天，滕旭从我房间离开之后，郗阳的电话拨过来，说话有气无力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儿累，没什么，我想开视频，可惜他还在童老师那儿，不方便。

我跟他简单说了进展，表示自己见到三妹，事情还比较顺利。我还想问他关于滕旭的事儿，可是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更怕通讯监听带来麻烦，决定还是回去再告诉他。

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我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想想也是，毕竟我丈母娘就在附近，郗阳也不好太明显地表现想我，于是我俩聊了一会儿，就挂断了。

后来回想起来，三妹说得有道理，感情公式是万用的，啥事儿都能往里套，解释起来就觉得很合理。我是恋爱脑，但郗阳不是，他更不会因为顾及身边有人，就对我心不在焉。他当着傅月月的面说过“我好爱他”，请求来龙城局当顾问的时候，他也曾经跟童老师说过“我就想要他”，平时我俩的对话中，他这种句子更是一抓一大把，真诚，热烈，毫不掩饰。

跟郗阳通话之后，我开开心心吃了个饭。饵丝真不错，我很喜欢，而且这边乳制品也很好吃，郗阳要是也来，一定很喜欢。我又在想他了。

我吃饭比较晚，等我吃完，洪亮已经遛弯儿回来了，跟我说他在附近的首饰店看中一块翡翠，想要买回去送黄泽。我想这是个好主意，我也要给郗阳买一个，让他天天带在身边，时时刻刻都想我！

可是我哪儿懂这个？我俩一起去准上当，回去还得被同事嘲笑。我琢磨着当地人应该比较了解这些，就想着找个这边的同事帮忙，一起去看看。

可是找谁？

毫不客气地说，在郦城，我最熟的人就是郦城市公安局局长……

我想了想，还是找那个小李小利还是小黎吧，就是昨天接机那个小老弟。幸亏加了微信。

我发了消息过去，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老弟很快回复了，说他下午正好要送英局到附近的市政府开会，帮我俩买完东西，还可以开车带我们去郦城局。老弟真是太爽快了！

下午两点半，老弟准时出现在酒店门口。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洪亮走在我旁边，小声问我：“然哥，他叫啥来着？”我保持微笑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嘴唇尽量保持不动：“昨儿没听清楚，就叫老弟吧。”洪亮点点头，说：“做你的兄弟，还真是随机应便。”

老弟果然是个实在人，看了看那店里的东西，拽着我俩就往外走。“这儿的都是普通工艺品，合成材料的，我带你们去找一家吧。”

我和洪亮点头表示同意，结果这一上车，越开越远，老弟直接给我俩拉到瑞丽去了！

这招拿来撩人的话，肯定有杀伤力！我暗暗记下，得找机会用在郗阳身上。几个月之后，我真的实行了！

那是警大警硕开学之后，有天中午，我问郗阳吃什么，他说有点儿累了，就想吃个包子，我一听，包子，机会来了！海城正宗老字号包子铺走起！我要让他看到我的重视，保证他感动！

为了给他惊喜，上车之后我让他睡会儿，到了叫他。郗阳确实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一路开上小高速，奔着海城就去了！

郗阳下车的时候，一脸懵懂的表情特别可爱！我问他感不感动？他看看我，叹了口气，问：“师兄，你记得我下午有考试吗？”

“……”

还是说瑞丽吧。

得亏郦城离这儿不远，但是老弟，你这车可是民牌，油钱单位管报销吗？

我正琢磨等会儿如何开口，补偿他点儿啥，不知道是不是赶巧，老弟说话了：“哥你看我们局这车，还成吧？”

“这是公车？”

“嗯，刑侦的。”

“可以啊，比龙城强啊，我们不方便开警车的时候，基本都上私车。”这回油钱可以放心了。不对啊！“咱们来瑞丽，算不算公车私用？英局知道了，得批你吧？”

老弟摆摆手：“不会，我这边经费够用，不至于。再说，我正好来瑞丽局送个文件，不算私用。”

“这样啊。”

小伙点头，表情十分诚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虽说人家对我和大洪不赖，按理说我不该对同志多心，但我总是有些不安。

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真得相信直觉，比如当初，直觉告诉我，把郗阳带出警大，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后来发现，郗阳就是一颗百合味的小春\药，效果还不错。

咳咳！出差想媳妇——人之常情，各位见谅见谅。说、瑞、丽！

老弟带着我和大洪跑这么远，还给我们讲翡翠知识，帮我俩挑到可心的小物件，我很是感动，总想着怎么报答一下。他去瑞丽局的时候，我和大洪没进去，我就在门口商店给老弟买了条烟。结果这小老弟不抽烟……

我想了想，说：“英局抽烟，你拿着，回头‘贿赂’他吧。”老弟当时就愣住了。洪亮一把把我扯到一边儿，说：“老弟，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队长的智商双网切换，日常的时候用的是3G，老不在线。”

返回郦城的路上，我和洪亮都没闲着，一直跟老弟聊天。得知他也是警大毕业的，我就问他跳过南门旁边的墙不？然后，老弟和我就更有共同语言了！

我跟熟人爱叨叨，但其实面对陌生人，我是真不爱说话，洪亮更是，生人熟人他一样不爱搭理，但我们仨仿佛一直很有话题，因为洪亮我俩招呼老弟出来的时候，就都有从他身上套信息的想法。

对不起，我们是警察。

唠了半天，我发现这孩子说话也是云山雾绕，跟云南山间的风景似的。我试着把话题往龙城换魂案上引，老弟也顺着我们的话题唠，但一直避重就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和洪亮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不一会儿，我们就又相谈甚欢。

我这边儿瑞丽跑了个来回，英局那边儿的会还没开完呢。

进了市区，老弟问我俩要不要回酒店放东西，我说想让这翡翠在我身边养几天，沾一沾我的气息，回去给媳妇，洪亮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老弟乐呵呵说：“俩嫂子真是幸福。”

洪亮摇头，说：“他俩要不是遇上我俩，能更幸福。”

这说出了我的心声！等这阵子忙完，我得赶紧换车，郗阳这么跟着我，太委屈了。想想他跟我在一起之后，我给他买过最贵的东西，也就是我现在贴身放着的这个翡翠平安扣了。

说到平安扣，洪亮我俩真真打算沾沾什么气儿吗？当然不是。我俩只想借着这个空档，在郦城局转悠转悠，而且，我很想跟这个老弟多待一会儿，看看到底是我多心了，还是他真有猫腻。

老弟带着我和洪亮在郦城局逛了一圈儿，还特别骄傲地跟我们展示了他们的指挥中心，说是省级示范，确实有派，那大屏幕，三层楼高，我和洪亮直竖大拇哥。其实我们龙城局也有省级示范，我们的是法医中心呐！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还能把工作搞得风生水起，小周还真是不容易。等郗阳毕业了，干脆调到龙城局来得了，我这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大博士不来我们龙城岂不浪费？

“裴队，裴队？”

“啊？”我回过神儿，发现老弟正看着我，才发现自己走神儿。“哦我没事儿，认床，昨儿没睡好。”我胡说八道。刑警认床，那就甭睡觉了，龙城局办案区的哪张椅子我没睡过？好像，有点儿别扭。

我们把各部门参观了个遍，我啥都没问出来，却发觉这老弟的疑点越来越多。我们谈笑风生，面儿上风平浪静，但我确信我俩各怀心思，都对对方怀着戒心。不过他把防备心放在我身上，对洪亮倒放松了些，甚至在谈话中提到过三妹的“儿子”。

但在上午，三妹跟我对谈的时候，提到过那孩子从那次离境，就再也没来过中国，而这老弟刚才在车上还说，自己没出过国，那么他是在哪儿见到的那孩子？若是从前，我定怀疑三妹多一些，但她没必要在这问题上说谎，而老弟刚刚引开话题的时候，虽然做得很自然，却多少有些刻意。

我来郦城之前，柳政委说，英局可信。他安排我跟肖映诚见面，也确实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但他似乎很重视我眼前这位老弟，是蒙蔽了双眼，还是另有隐情？

半小时之后，英局那边来消息，说是快散会了，小老弟立即安排了他的小老弟去接。我一直不清楚这人是什么职务，他自己说是普通刑警，但我觉得，除了年龄，他怎么看都像是有领导职务的。

英局终于回来了，一到局，就招呼我和洪亮叫到他办公室，连这位兄弟一起。我们仨刚进屋，阮英剑就指着那位老弟，对我说：“这是小栗，栗子的栗，你们见过了。”

老弟冲我嘿嘿一笑，更像小明星了。终于知道他叫啥了！我心里这个痛快！

然后，阮英剑下一句直接把我雷死了，他说：“小栗一直执行卧底任务。”

卧底这事儿，不能随便往外说吧？不是，你等会！所以，阮英剑早知道我是来查什么的？

我们来的时候，跟郦城局说是要追查一起跨过诈骗，照现在的情形看，恐怕郦城这边早就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一想到昨儿在酒桌上，我还跟郦城出入境的人瞎扯淡，我就为我那拙劣的演技汗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不是内奸吗？怎么，成卧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