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还没恢复，大黄休假照顾他，孙小宇回了学校，郝帅忙着处理胡凯自首的事儿，我成了个孤家寡人。开车往樱桃路所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孤独是件令人难受的事儿。

我播了郗阳的电话，无人接听，我想他大概在忙，就发了条消息，放下手机，走进派出所。

候问室门口，刘所在等我。

他是老民警，我在他跟前儿绝不敢提资历，我那点儿“本事”只能拿来唬小百合。

刘所见了我，简单打过招呼，道：“人在里头。”

我点头，刚要进屋，刘所突然拉住我，轻声道：“他情绪比较激动，点名要你来，你小心点儿。”

我应了声是，就要往前走，刘所却没有松手，我回过头，从未见过他神情如此严肃。

刘所压低声音，道：“他手里有刀。”

我愣住。

人已经到候问室了，照理说早该搜身，怎么还能拿着刀？

见到那男孩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男孩站在笼子里头，拿刀的手伸出来，铐在了外头的暖气管上，三个民警盯着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他乱动伤人，也能预防他自残。

男孩儿靠着栏杆哆哆嗦嗦站着，胳膊更是抖得厉害，可他紧紧攥着那把刀，瘦削的胳膊上已暴起青筋。

小流氓打群架的时候，往往用布条把球棒缠在手上，这样打人的时候不容易脱手，而他的刀是用胶带缠在手上的。难怪刘所说他手上有刀。

那是一把三棱军//刺，缉枪治爆那年，我在治安没少缴这个。这东西有个特点，刀身带着倒钩和血槽，戳在人身上，一刀一个血窟窿，□□，连皮带肉，是十分可怕的凶/器。更可怕的是，那刀上带着血，握刀的那只手上，也有血。

“你找的人来了。”刘所道，声音依旧沉稳。

男孩儿猛地抬起头。

他双眸布满血丝，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瞪裂了眼眶。他想说话，却太过紧张，嘴巴开合了几次，竟失了声，嗓子里发出短促的气音，像是在抽泣，眼中却没有泪。

所有人立即警觉，我靠近他，刘所站在我身边，手摸向腰间的警棍。

“我是裴然。”我态度诚恳：“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

男孩突然靠近。头撞在笼子上，幸好铁柱子外头包着防撞海绵，他被弹了一下，却依旧努力往我身边靠。

刘所示意所有人原地不动，我又靠近了些，脸几乎贴在那层蓝色的薄膜上，等着他说话。

男孩快速吐着气，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终于，他开了口，声音很低，是已沙哑，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楚。

他说：“你有男朋友吗？”

我愕然。

他认识小百合？

我点头，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孩看着我，却没再言语，目光缓缓转向铐在暖气上的那只手。

我转头，三棱军//刺冰冷的寒光像是一下子划过我心上，我怔住，立即转身，看向眼前的人，不安的情绪已从那刀尖流出，涌向我全身各处。

男孩看着我，声音稳定，一字一句道：“我杀了他。”

郗阳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我打给肖映诚，他立即联系保镖，得知在我离开海城不久，郗阳也离开了，还明令禁止保镖跟着。

那男孩名叫孙磊，是龙城师大的学生。缠在他手上的胶带已经去除，露出他手心里的东西，是一块浸湿了血的衣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材质和纹路。

今天早上，我扒了郗阳的卫衣，给他换上一件像样子的。

“还是穿你舅舅定制的吧，帅气又可爱。”我说。

郗阳笑嘻嘻道：“师兄怕我舅舅说你虐待我吧？”

“怕啊！”我说：“我现在可怕他了！”我抱着小百合，亲亲他的小脸蛋：“我怕他暴力干涉婚姻自由，不让我娶你。”

郗阳笑起来：“那师兄把他抓起来，财产都是我们的！”

我给他逗乐了，咬他的小耳朵：“你有没有良心？”

郗阳道：“没有了没有了，就一颗心，都给师兄了！”

我给他撩得找不着北了。

如今，这衣料在我手里，我不得不信，郗阳真的出事了！

孙磊很想跟警方配合，但又怕出岔子，所以一定要跟我见面。

有人劫持了他女朋友，给了他刀和胶带，让他缠在手上来自首，否则，就要杀了他女朋友。

“我去自首，你别伤害兰兰！”孙磊恳求道。

那人点头，幽幽道：“你放心。他们要找的是我，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

“好！”孙磊点点头，再次看向女友，兰兰已泪流满面。“我怎么说？”

那人道：“你就说，你杀了裴然的男朋友。”

“所以你就点名见我。”询问室，我问孙磊。

孙磊点头，道：“既然他说是裴然的男朋友，我猜，裴然一定是公安局的，只是……”他挠挠头，道：“我没想到您是男的！”

“这不是重点。”我问：“郗阳在哪儿？”

“夕阳？”

“我男朋友。你不认识他？”

“完全不认识。那人一直说，是裴然的男朋友，没说过他叫什么。”

难道来人是冲着我？

我问：“你没见到郗阳？全程都没有？”

“没。”孙磊道：“那人就给了我一把刀，一块布料，一卷胶带，让我把东西绑在手上，来自首。”

我暗暗祈祷那些血与郗阳无关，但我也明白，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问：“那人有什么特征？”

孙磊道：“就是普通的男孩子，个子不算高，身材比较瘦，但是学校里这种男孩子一抓一大把。”

我诧异：“你说那人在学校里？”

“是。”孙磊道：“当时我和兰兰在上自习，因为是午休时间，只有我们俩还没走，兰兰出去上厕所，就被他劫持了……”

我问：“师大？”

孙磊道：“师大。”

龙城师大。

郗阳不准保镖跟着。

对方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个子不算高，身材比较瘦。

所有的线索指向一个人。

我问孙磊：“那人的手腕，有没有受伤？或者缠着纱布之类的？”

孙磊像是猛地记起了什么，道：“他穿卫衣，衣袖很宽大，我接过胶带的时候碰到他的手腕，他当时的表情很凶。”

我立即调出人口库资料，问：“是不是他？”

孙磊几乎跳起来，指着屏幕喊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抓住了兰兰！”

是顾子俊！

我的电话响起，是黄泽，他已找到郗阳手机信号的具体位置，在龙城师大第三教学楼A503教室。

无人机先行抵达，指挥中心的大屏上出现教室内的画面，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床，还有个人坐在他对面，看不到他的脸。画面放大，那人的手腕处露出一块纱布。

“顾子俊。”

当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女孩儿对面的人转过头，露出愉快的笑，捏着嗓子跟我打招呼：“嗨——！你总算来了！”

我对他这种说话方式很反感。郗阳说我对顾子俊有偏见，我想过自省，可现在我只想吐。

“郗阳在哪儿？”我问。

顾子俊夸张地作出惊讶之色，道：“郗阳？你不是郗阳的男朋友吗？为什么来问我？怎么，你找不到他了？不应该啊，你不是刑警队长吗？威风得很，能耐可大了！小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说着，顾子俊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女孩儿。他又笑起来，眼睛已弯成了月牙形状。

女孩儿已是满脸泪水，她不敢不回答，只能含含糊糊说是，同时努力睁着眼睛，目光片刻不敢离开手里端着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个炸弹，靠水平仪触发，一旦女孩儿的手稍微不稳，变成一堆肉末只在顷刻间！

顾子俊道：“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厉害！这可不仅仅是个水平仪，这是个海拔水平同时感应的装置，稍微改变高度也会爆炸哦！哈哈！”

“顾子俊……”我叫他，声音尽量放轻：“你为什么这么做？”

顾子俊回看我，仿佛我问了个蠢问题。他“大发慈悲”回答我：“这是他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我当然不能浪费他的心意。”

他？刘永！

我摇头，试图靠近，他立即制止我，用眼神示意自己的手指。他正按住一个按钮。

“你别过来哦，只要我松开这按钮——Boom！”他突然发声，女孩儿吓了一跳，堪堪稳住，脸色煞白。顾子俊笑起来：“你看你，紧张什么？要不是我帮你按着，这会儿，满屋子都是你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好啊？”

“是是是。”女孩儿连连应声，眼泪泉水一般往外涌，却连抽泣的动作都不敢做。

“乖啦！”顾子俊摸了摸女孩儿的头，笑着道：“你明白这按键的妙处吗？你最好期待他们不要打死我，否则，一旦我放手，你，就得跟我一起死。”

他抬头看向窗外，无人机正对着窗口的位置，对面楼上的高点，狙击手已做好了准备，楼道里有轻微响动，师生正在撤离。

顾子俊盯着窗外的无人机，冷冷道：“让这东西滚。”

无人机依旧悬停。

顾子俊看向我，道：“你身上没有通讯器吗？外头的人不可能听不到，还不快给我撤了？”

我看着顾子俊，他目光阴毒而认真。我抬手，轻轻在耳后点了几下，无人机离开，顾子俊露出微笑。

他转过身，回看那女孩儿，依旧笑嘻嘻的：“看吧，我就说他是个天才，他做事情，总是考虑很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真的真的很聪明的，他甚至能在几百人的追捕中顺利脱身，因为他已计划了很久很久，他的计划，从来没有失败过，可是，他舍不得丢下我……”

顾子俊垂下眼帘，抬头时目光倏地变得冰冷，他看向我，冷冷道：“所以，他被你们打死了！”

“你清醒一点！”我冲他喊道：“刘向南早就死了，你身边那个是刘永！”

顾子俊扯了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蕃情似此水，长愿向南流。他刘宁也配？！”

我愕然！“你的男朋友，一直都是刘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