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知道了。”顾子俊笑起来，道：“我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

“那炸弹……”我突然懂了。那没有什么威力的炸弹本就是个幌子，为顾子俊洗脱的幌子！

我想起那炸弹飞来时候，我和郝帅还有那几个兄弟把顾子俊护在中间，突然觉得好笑。

那时候，顾子俊晕过去了？他没有。他只是善于伪装，成全了爱人的保护。

刘永死的时候，一定很欣慰，他没有闭眼睛，始终盯着那个方向，直到双眼失去神采，倒在马路上，他都始终看着那一个方向，看着他想保护的人。

“哈哈哈！”这一次，笑的是我。我们所有人，就他妈像一个笑话！就连最初怀疑顾子俊的小滕旭，后来也让他给骗了！

“顾子俊。”我张开双臂，让他看到我没有任何武器。“你可以冲我来。”我说：“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找我。那晚的行动，郗阳没有参与，他——”

“但是他发现了那盒骨灰！”顾子俊打断我，提高了声调，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刘宁已经是一捧灰了，郗阳还是没完没了！都怪郗阳！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被你们怀疑！你们认定了那个不存在的人，那就一直追查下去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找到他？！”

“那你们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我一一细数那些案件，刘向南死之后，肖阳、王小山、曲俊辉，还有换魂案里受害的孩子，一条条证据指向刘永。“你还有机会。”我说：“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为了那样一个人？”

“闭嘴！你闭嘴你闭嘴……”顾子俊哭起来，发自内心地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污蔑他，你们不能污蔑他……”

“那你告诉我们。你把他的事情都告诉我们，让我们为他正名。”

“不行……”顾子俊摇头，声音哽咽：“已经来不及了。他死了，都来不及了……”

我打断他，呵道：“那你就要让他永世背负骂名，不得安息吗？”

顾子俊怔住。对话时，我已在小心往前移动，就在这一瞬间，我扑过去，按住按钮，一脚把顾子俊踹翻在地上。

桌椅成了掩体，狙击手没有开枪，外头的同事冲进来，把他死死按住。

炸弹的水平仪没有动，小女孩儿脸色惨白，已吓傻了。两个同事过去查看，发现电线穿过小女孩儿的手指手腕，她太紧张，指尖已勾住了复杂的线路。排爆队正在路上，通过视频远程查看炸弹构造。

顾子俊捂着胸口，挣扎了几下，终于被我同事拉了起来，带到我面前。

“郗阳在哪儿？”我冷声问。

他咧开嘴，齿缝间已渗出血来，笑得狰狞。

“我再问一次，郗阳在哪儿？！”

顾子俊还在笑，慢慢道：“裴然，你脾气这么差，成天凶巴巴的，郗阳怎么会看上你呢？他可是个热心的人。我只不过跟他说我害怕，想让他陪我说说话，他就来了。我说你讨厌我，让他别告诉你，一个人来，他真的没有说，还遣散了保镖！哈哈哈，郗阳真是天真可爱！”

顾子俊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可怖，声音已变了调，嘶吼道：“他当然天真！他一出生就众星捧月！为了让他活下去，死了多少人？有他舅舅护着，他懂得什么是人间险恶？他们都一样，只知道自己快活，把别人当蝼蚁！”

“他就该把你当蝼蚁！”我一拳抡过去，顾子俊被人架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子，疼得冷汗直流。我盯着他，恨得牙痒：“他就是太把你当人，才会被你骗！”

同事立即劝我，小姑娘也已吓傻了，面上已毫无血色，因为我的手已不再按钮上。

没有发生任何事，没有爆炸，没有开始数秒，一切平常。

“哈哈！哈哈哈哈！”顾子俊笑着，突然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身子一抖一抖，依然在笑：“这个按钮，的确只是个装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声东击西，关键的时候可以保命。我当然明白了，这就是刘永的路数。他自己做的炸弹，怎么会设置一个按钮把自己绑在上头？

可我能确定，还是因为刚才对话时，顾子俊的心思竟全不在按键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来，又按了回去。

他并不敢用力，因而我判断，按键只是个幌子，水平仪触发爆炸却是真的。我按在上头，只是担心我一脚下去，小姑娘吓得直接把炸弹扔出去，那我们这一帮，就变成一堆了。

我踹顾子俊，是因为局座下了狙杀的命令。我不在乎他死，我在乎郗阳！如果我的判断有误，那么顾子俊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我捏着顾子俊的下巴，恨不能捏碎他那张脸。“他到底在哪儿？！”

顾子俊龇牙咧嘴，却还在笑：“他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一个适合折磨人的地方。或许，我可以把那地方告诉你，让你去救他。郗阳可是有凝血障碍的，那一刀下去，伤口可不小，要是再不赶紧救治，恐怕就要晚了。只不过，这女孩儿就得死。你自己选择吧裴然。”他看着我的眼睛，双眸中尽是挑衅：“郗阳确实是个好朋友。一想到我的黄泉路能有个好朋友陪着，似乎也不错。”

“滴——”计时器突然响起，炸弹倒计时，五分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子俊笑得狰狞。这炸弹竟然预设了时间！这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听筒里传来指挥中心主任乔宁宁的声音：“裴然。”他语速很快，声音却很镇定：“我们已经找到郗阳了，童院长和肖先生都在，设备也都带来了，就在校医院手术。”

“谢谢。”我说。

谢天谢地，郗阳真的在那里！

同事们架起顾子俊，离开了教学楼。两名同事陪着我，跟小女孩儿在一起。

乔宁宁继续道：“排爆已经进校门了，但通道被车子挡住了，金队他们正往你的方向跑，所以……”

“我明白。”我说。

计时器上的数字如流沙一般变动，像是等不及要归零。

女孩儿已经快端不住了，她努力往外抽，手指却已不听使唤，越紧张越糟糕。

我看到那女孩子脸色已惨白，泪水已浸湿了衬衫领子。

我蹲下去，扶住炸弹，对身边的同事说：“你们在门外，稍后接应一下。”

“裴队你——”

我制止。“一个人总比仨要好。郗阳没事，我已放心了。去吧，我来处理。”

两人走出教室，屋里只剩下我和女孩儿。

她面色惨白，额头尽是冷汗，已沾湿了鬓发。

我轻声问：“你叫兰兰？”

那女孩儿愣了片刻，回过神儿来，眨了眨眼，她不敢点头，也不敢做任何细微的动作。

计时器显示，还有三分半。

我说：“你男朋友在等着你，就在这楼外头。”

女孩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渴望。

“现在，照我说的做。”我轻轻托在炸/弹底下，调整了一下位置，慢慢拨动电线。“我们一根一根来，我数一次，你动一根手指，从你左边小指头开始，好吗？”

女孩儿点点头。

我说：“等到第十跟手指完成，你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出门。你的男朋友在外头等你。明白了吗？”

“好！”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忽又看向我：“那你呢？”

“听我的。”我说：“我是来救你的。”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他也在等着你啊！”

我笑起来，眼睛却湿了。郗阳，一想到他，我就舍不得这世界。可给我勇气的人也是他。

“我知道。”我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尝到腥甜的同时，纷乱的思绪已被尽数逼退。我说：“他也是警察，叫郗阳。等你出去之后，帮我告诉他，我很爱他，可以吗？你可以帮我告诉他吗？”

“恩！”女孩儿流下泪来，眼中已有坚定之色。“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我闭了闭眼，张开，开始倒数。

1——两名刑警等在教室门外，握紧了拳头。

2——教学楼里的师生已全部疏散，退到安全距离。

3——闲置的体育器材室，地上有个扛凝血障碍的空药瓶，一条旧毛巾已被鲜血浸透。

4——女孩儿的手指冰冷，目光却已变得沉着。

5——顾子俊被带上警车，他抬头看着外头的天空，暮色降临。

6——孙磊紧紧攥着刘所的警服，盼着女友平安的消息。

7——乔宁宁盯着屏幕，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看，把屏幕扣了下去。

8——郗阳面色惨白如纸，肖映诚和医护推着他冲进手术室，童院长已穿好刷手服。

9——车主匆匆跑来，路中间的障碍终于挪开，排爆车呼啸驶过。

10——金勇带着队员冲到楼下，柳爱军向他们点头致意。

女孩儿的手已松开，炸弹的重量稳稳交到我手上，肉眼未见水平仪波动，高度无变化。

女孩儿飞扑出去，两名刑警立即护住她，带她下了楼。

“成功。”我对着耳机说，里头传来一阵欢呼，又瞬间恢复平静。我看到计时器上的数字，已不足30秒。

这可能是我人生的最后30秒，我该做什么？

“郗阳。”我对着耳机说。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指挥中心有全程录音。所有人静默着，我兀自说下去。

“郗阳。对不起。”我说：“我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去现场救你。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做你男朋友，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那天带你去开房。小百合，这一次，让我主动去爱你吧，做清风明月，从万古到永劫，永远陪着你。”

当计时器变成个位数，我闭上眼睛。

恍惚间，我走到病床前，看到郗阳躺在上头，他正安稳睡着，仪器上显示的数值证明他恢复得很好，我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他睁开眼睛。

“裴然！”一个声音把我从虚幻拉回现实，排爆队的人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