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阿雅轻轻拍拍趴在吧台上的女孩。

女孩的妆花了，脸上亮亮的油，眼睛有点肿，看起来很憔悴。她抬头看看阿雅：“天亮了，真快。”

“走吧，我也该休息了。”阿雅感觉累，吧台上已收拾干净，不多久朝阳的第一束光就走进酒吧了，他也记不清多少次看到那样的光线，像有生命般，慢慢照暖暗夜的人。

“恩，我也该回去了，下次唱完歌得早点走，还是睡在宿舍里舒服。”女孩恋恋不舍，阿雅突然感觉有些心疼，脸上却还毫无表情。他拿起咖啡色外套，利落穿好，看着女孩一动没动，他也没有再催，踏着那从窗玻璃透进来的光走了出去，那个光很柔和，并不耀眼，他感觉脚也暖和起来，本来这样的深秋就是秋风秋雨秋煞人，有时还会秋凉如我心，可因为这一束光就不一样了，有人出现在生命里就像一束光，女孩跟着他。

“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呢？”女孩开始利用这分分秒秒补妆，站在门口，看阿雅锁上门。

秋风起，飘来一片梧桐叶，绿黄相间，有些干枯，脉络倒还分明，落到阿雅脚边，阿雅没说话捡起这片梧桐叶，递给了袁晓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女孩合上小镜子，砸吧下刚刚抹上唇彩的嘴唇。

“没有什么。”阿雅走着，女孩跟着，大红的衣服衬着阿雅典雅的淡装，这样的她更美，两个人的身影也折叠在纯白墙上，很久后，阿雅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唯美。

“哦，好吧。你不想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吗？你总笑话我一直在找工作，谁让你们这个城市这么大，我找工作都找迷路了，哈哈。”袁晓晨比较喜欢逗逗阿雅，因为觉得他很可爱。

“呵呵，我走了。再见。”阿雅上了刚来的八路车，和袁晓晨挥挥手。

女孩站在那里，点头笑笑，也挥挥手，朝着地铁站方向走去，今天是她第三天上班，可不能再迟到了，她在一家电影器材公司当前台，工作还算轻松，有时偶尔还能见到大明星，不过袁晓晨觉得和他们相隔太远，所以也没什么感觉。

日子如流水般温柔，阿雅在这个小酒吧已七年，七年他一直都想着一个人，怎么也走不出来。不是说七年一个人就新陈代谢来说，都换了个人，可他还是想起她，淡淡得，还好有种温暖，没有反目成仇，爱过的人可不能去恨的，要感谢呢，这句话还是袁晓晨告诉他的。那晚是阿雅最心痛的时候，阿雅女友提出分手，袁晓晨唱完歌跑过来和他聊天，发现他状态不对，就这样安慰他。他记得前女友说过喜欢和他一起在酒吧里喝鸡尾酒，听听歌，听听别人的故事，感觉很幸福。阿雅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惜人走了，话语有时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阵阵凉风。

这个夜晚，月亮格外明亮，已是初冬季节，外边冰冷冰冷，阿雅这里暖气还很热，四个服务员也忙碌着。

“这是二号给你的。”小翠递给阿雅一封信。

阿雅看看她，小翠今年20，有些胖，有些黑，圆圆的脸，长相普通，一张大众脸，一次看到，转头就会忘记的那种。但是她有一点特别好，勤快，所有的活都是自己找着做。所以老板五年前她来求职，就留下来了。

“小伙子，有送别这首歌吗？”便签在这个小信封里，这也是每个桌上准备的东西之一。

阿雅找了下送别，音乐声响起。

二号灯一亮，阿雅切换过来。

“不要管我叫什么了，我是从离这里不远的医院来的，很偶然机会，我从医院那里人知道这里，特别想来体验一次。这里的人大概都得叫我大妈，我今年已经56，你们可能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老太太还来酒吧？其实我真是憋得难受，又不想给儿子说，我猜我说出来就会舒服些，或许也就能放下些。”

小翠端过去阿雅刚刚鲜榨的一杯橙汁。

“我来这里医院是为了照顾人，这个人以前是孩子的爹，现在还是不是我真不知道。在我37岁那年，生完孩子第二年，这个孩子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要上。他居然喜欢了别的女人，我当时很伤心，他还要离婚，要扔下我和孩子，孩子还那么小，我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也不知哭了多少回，最后不哭了，我们娘俩还得生存下去，我文化不高，就在老家附近的工厂里打工，每次我都是干得最多的那个，想给孩子攒些钱。后来，儿子一直很争气，知道他娘不容易，学习从来不用我操心，最后自己考到这里来了，临走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不是因为儿子离开我，而是我自己这么多年终于把儿子供出来了，想想那几年的不容易真的伤心。儿子特懂事，一上大学就获得奖学金了，说我可以不用那么劳累，日子终于让我们娘俩过甜了些。谁知道，他以前的爹突然出现，说得了绝症，一无所有，那个女人拿着钱跑了，他跪在门口一直央求我，我……我……真不想理他呀！”

酒吧里没有一点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没营业，其实每个人都在安静呆着，或小声地说话，比如一号房间的唐浩和被认错成贺少新的男人，这两个人每次来都在一号房。

“你猜猜这位大妈后来怎样？”唐浩看看对面的司马文磊。

“我从来不玩猜测类游戏，浪费时间和精力，我都是十足把握才行动。”司马文磊喝着酒，淡淡地回。

“我发现你这个人比我还无趣，除了赚钱你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唐浩笑笑，看看自己认识十年的老同学。

“没有。”

唐浩穿着淡绿色的休闲衬衣，给司马文磊又倒上一杯，“听说你们家的宝贝要上初一了，在国内那么辛苦，送国外去吧？”

“没钱！有也不送，家里就这个闺女，我的小棉袄，走了，我怕冻呀！”司马文磊每次和唐浩喝酒的时候都是很放松。

“凡是当爸的估计都这样，离不开子女呀。”

“我可没看出来你想你们家那个公子哈，你也从来不提他。”司马文磊一直就很奇怪，为什么唐浩出国后，有了儿子反倒一声不吭，也不请酒，也不声张。

“大家都忙，小孩子自然长，有啥好说的，咱们又不是孩子妈。”

“嘘……”司马文磊做了个动作。

唐浩也专心听起来。

“他说，他没有几天活头了，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对不起我们娘俩。我还是不想理他，真不想理。正好周末，儿子回来见到，劝我说，就这几天，送送爹吧。我听儿子叫爹了，我心里真是难受得无法形容，为了儿子，我硬生生答应下来。现在在医院里前前后后照顾着他，可一想过去就觉得委屈，特别憋得慌。现在一口气说完好多了，希望再回去医院感觉能稍微好些吧。所以，年轻人，要好好对待感情，人的心最怕伤呀！”

酒吧里很安静，只有淡淡的石进的《夜的钢琴曲》的音乐在蔓延。唐浩和司马文磊也都没说话。人们有时觉得电影离奇，其实生活有时比电影更离奇，艺术来源于生活，当然也高于生活。

“大娘！这是给您专门做的甜点，它叫提拉米苏。相传“二战”时期，一个意大利士兵即将开赴战场，可是家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爱他的妻子为了给他准备干粮，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饼干、面包全做进了一个糕点里，那个糕点就叫提拉米苏。每当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吃到提拉米苏，他就会想起他的家，想起家中心爱的人。虽然不知道大爷在他乡是否想念家乡，我想一个人总会惦念，哪怕最初闹得那么不愉快。大娘是世间难得见的善良人，自然会有福报，祝福大娘健康顺遂！”阿雅把打包好的甜点递过去，大娘显然有些意外，慌忙说不要。阿雅告诉她是赠送的，她才收下，握着阿雅的手说，好孩子。

“你找的这个伙计可真不错，要不给我吧，我工作的外贸公司缺这样的人。一个人的能力是一方面，品性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唐浩看着刚刚吧台发生的一切，“哎，希望那个以前的爹能懂对他最好的还是糟糠之妻呀！”

一阵冷风趁着开门钻了进来，唐浩看到是萧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