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烈站在林中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杀自己的人是宋戬，所以事情就不该如此？这个名字星烈根本没听过，他才到淮陵没几日，对什么都很陌生。

“宋戬是淮陵的护城使。”

！！！！！护城使！

怪不得，能一击将自己秒杀。

？？？？

星烈突然反应过来，“杀鸡焉用牛刀？”

南钰的官职分文武两种。

关于文，只要一个人的修为达到翡翠三阶，有一定自保能力后，便可停下修炼专心习文参加科举考试。当然，习武与习文并不冲突，只是洛云大陆上的“武”太过重要，若是没自保能力，活下去都成困难。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是先提升修为，再提升文化，虽二十岁前修为固定，但要花足够的时间练习，掌握内力运用，精通某门兵器等等。

天赋好的人，当然可以将修炼贯彻到底，但平庸之辈比比皆是，不如将光阴投入在只要努力就可获得收益的“文”中，一个国家也需要大量的文人去治理。

文官分为一至九品，有正有从，一最大，九最小。

武将也分一至九品，其中，最大的为天策上将（正一品）乃是当今南钰帝王南钰司冠的儿子—南钰司宇在任。

南钰的每个城池，都任命了文武官员辅佐城主，城主一般为亲王（也称王爵，王爷，朝思月的父亲便是渡阳城城主）爵位大小依次为王爵，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石鸿福也被称为石子爵，石子爷），男爵。

一个城中只有一个王爵，两个公爵，其余职位任意数量。

护城使，是暗中协助城主的武将（从二品），修为极高但并不掌兵掌权，只负责保护和暗杀，多用于降妖，其待遇仅次城主（正二品）。

“你觉得，除了城主以外还有谁能请得动护城使？”细雪问道。

一语惊醒星烈。

实力强大到仅用一击便将自己秒杀的人，怎会屑于参加这种勾当？现在得知对方是护城使，星烈更觉得不可思议，即便如自己所想，真是遭到了陷害，官府也根本不用让护城使来杀一个修为不过翡翠五阶的妖人。

那么，刺杀计划的中途败露，迅速赶到的追兵，临时商议的行动路线，夜半五更还等待在南门的护城使......

细雪直起身，慢悠悠道：“目前看来，在这起案件中你的价值太小太小，除去成功完成任务后分得的那一百两黄金，就没什么有利可图的地方了。”

“一百两黄金对于普通人，对于一些帮派中的小杀手，对于四处流浪的妖人的确是笔天文数字。”

“但如果这件事和宋戬那样的人捆绑在一起。”

“你，张武旭，王四海，黄金四百两，几百个官兵，整个青衣帮，石鸿福的儿子，石鸿福子爵身份。”

“全都不值一提。”

“你们所有所有，加起来，都不足以让宋戬出现。”

“更何况是半夜五更，更何况等到那会就是为了杀你。”

细雪说完，又捡起一块石头朝湖中扔去，“你叫什么名字？”

“星烈。”星烈暗自庆幸，星族如今濒临灭绝，少有人识得，即便宋戬那样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妖技，要不然在这等待自己的人就不是眼前这个蒙眼少年了。

“事情有些蹊跷，且与你所想的情况差异过大。你可以先暗自调查，看看与你同行的那两人下落如何，张武旭，王四海。我估计他们和你一样，难逃一死。”细雪的立场很简单，星烈自己去做完该做的事，等到报仇时两人一起去青衣帮，星烈报仇，然后细雪把所有妖杀完。

“嗯，我先去摸摸底细，之后怎么和你会面？”星烈问道。

“如果你发现，张武旭和王四海并没有出卖你，且他二人也在你被杀的那晚就已经死了，你的仇去哪报？接下来又怎么办？”细雪没有回答星烈的问题而是反问。

不管如何，细雪都要让星烈带自己去青衣帮找其余妖人，这样会省下许多功夫。

星烈：“你说怎么办？”

“先带我去青衣帮，然后选块风水宝地安静等我过来。”细雪扔出去的石头明明又大又圆，却能在湖面连漂十几次，直到数次弹起后的某次下沉时撞上了什么东西，才彻底落入水中。

面对细雪颇为风趣的语言，星烈丝毫感受不到幽默。换作任何人在这时也笑不出来，这话就好似架在脖子上的虎头铡，随时都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

“嗯。”星烈点头。

“嗯什么？”细雪望着对方，“真就等死了么？你不想想，若是张武旭和王四海没有背叛你，那么这场案件在你的立场和视角上就从背叛变为了陷害，报仇的思路也该随之改变。”

“首先，发出悬赏订单的人肯定与这次案件脱不了干系，仅刺杀子爵的四个儿子这一点就疑点重重”

“或许你的死亡属于此人的计划之中，虽不是遭到了背叛，也算得上被利用和陷害。”

“只是，能牵扯到宋戬的事情，决不是什么小事，要做好复仇未果身先死的心理准备。阴谋，陷阱，利益，罪，道义，当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并组成一个事件时，身处其中的你只是大海上漂泊无依的孤舟，估计到死也没能弄明白自己是否算得上一枚棋子，更别提复仇。”

“……”

星烈不语。

“不知你是否掌握悬赏订单的详细信息，只要找到雇主，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一些，你的仇该往哪报也能清晰明了。”细雪说完，站在湖边等待星烈的回复。

“任何帮派的杀手都不可能知道雇主信息，只有帮派内核心成员才知道，他们不干沾血的活，负责接单，分配，验单，收钱，分赏。”星烈当了接近十年的杀手，对大部分帮派了如指掌。

细雪点点头，道：“那就先从青衣开始帮调查，在你没报完仇之前，我不会违约。为了报答我，你要如实将所有所知的妖人信息告诉我，你意如何？”

没等星烈开口，细雪接着道：“对了，我的立场永远不会变，关于这些莫名其妙复杂繁琐的事，我都不会掺杂进去，仅是个局外人。”

“你若想复仇，调查，我可以勉强以自己的思维帮助你，毕竟你同样要回报我。但大部分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完成，我只在其他妖人出现时，跟你一起。”

星烈点头示意明白，一会后，他突然想起某事，“你刚才与我交战时，我能感受到你的修为在翡翠三阶左右，你难道不怕我哪天找回全部实力？况且，青衣帮其中的一位虎妖，是张武旭的长兄，翡翠七阶，比我还足足高两阶，你待如何？”

伤势稍微好转的星烈慢慢回过神来，对方似乎是个年龄不超二十的男子，虽用黑布蒙住了眼，但完全可以分辨出来。

这等年纪，说是小孩也不为过，竟然敢一人来找自己，还声称要去捉其他妖人，更强大的妖人。

“无关紧要。”细雪简单回道。

修为，重中之重的修为，无关紧要？

星烈感到诧异。

“天予者？”星烈的印象中，人类二十岁以下的群体十分脆弱，因为修为固定，大多为琥珀阶。

妖族虽生下来为琥珀零阶，但不受限制，可以从四五岁起便开始努力修炼再加上杀戮后吞噬内丹，妖丹进行增长。彻底得到资源的妖可以在十五六岁时将妖力修炼至翡翠阶。

这个叫细雪的人既不是妖族，年龄也不大，修为却达到了翡翠阶三阶，答案只能是天予者。

“秘密。”

……

一人一妖，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以及某些计划。

星烈扛着自己之前的尸体离去，画面颇为奇怪。妖的尸体比人更不易腐烂，且水中鱼虾被妖力驱散不敢啃食，吃下自己完整的肉体，星烈的妖力修为能回复不少。

夜深人静。

细雪并未离开荷春池，他听说这片湖之所以从未有过枯水期是因为最深处涌动的暗流与淮陵江相通。

终于，少年选了一处好地方。

噗通！！！！！

只见他纵身一跃，平静的湖面立刻泛起剧烈水花。

哗啦啦！！

湖里大大小小的鱼儿四处逃窜。

细雪已经许久许久没浸泡在冰凉的水中好好睡上一觉。本来一个避水决便可以在水下待上数月，可他偏喜欢不释放一丝内力，屏着呼吸，自然而然地坠入水中。

咕噜...咕噜......

少年沉沉睡去。

惬意的凉爽的湖中，他进入梦乡，回到从前。

……

“徒儿，为师大限已至，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斩妖之行，任重道远。”

“师傅，你...”

“为师死后，你谨记，不因世俗流言蜚语而困惑，不因妖人巧舌如簧而慈悲，不因一己私欲而心生贪恋，不可路半迷途而将春风派万年的心血付之一旦。”

“师傅...”

“不会迷惘，自是要先经历人言可畏；杀伐果断，自是要看尽世间悲凉；七情六欲固然可怕，笑食苦果方能迷途知返。”

“徒儿....明白。”

“士不可以不弘毅，但为师担忧，担忧....为了宿命，为了终点，为了天书.......你穷极一生斩妖，到最后恨你的不是天下妖，而是天下人……”

“徒儿不在乎，徒儿死后便能和师兄们团聚.....恕徒儿无能，只能眼睁睁....”

“你走吧，如今深渊已毁，你只需按照天书的指引走下去即可。”

“师傅，徒儿哪都不去.....”

“走吧，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你会遇到不一样的人，会经历该经历的一切。我将此剑传于你，世人不识春风派，但你不能不知，此剑名为，春风。”

……

梦醒。

咕噜...咕噜......

几个水泡浮到水面破开。

少年环顾四周，明烈的阳光透入水中，不时游过去几只鱼儿。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憋了这么久的气，也该上去了。

头顶，一艘小船慢慢驶来，投在下方的影子将少年视线遮挡住。

……

“泛水浮萍随处满，舞风轻絮霎时狂。”

……

“子卿可否速速告知于我，此诗乃何人所作？我此番回去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