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以后，郗阳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ぷ99.

梦里，他看到周围的建筑都很高，自己的个头却还不及路边小卖部的窗口。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小小的，是一双小朋友的手，五六岁的光景。

这是哪儿？是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吗？郗阳完全不记得，关于童年的记忆，他本就所剩无几。

四周的场景很模糊，他努力想要看清，却是徒劳，只能沿着小街往前走，试图找到回家的路，或者说，他在找到某个人，某个让他一看到就觉得安心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遇到两个在路边玩耍的男孩子。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是十来岁的模样，比现在的郗阳要高许多。他俩的衣服差不多，一个黑色，一个墨蓝，手里都拿着玩具枪，互相比划着，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笨拙地摆着自以为酷炫的造型。

“小孩儿，一起玩吗？”蓝衣男孩儿看到他，挥手招呼道。

黑衣男孩儿看到郗阳，忽然呆住了，那模样，像是连手里的玩具都忘了。

小郗阳走过去，看着蓝衣男孩儿手里的玩具枪，问道：“你是警察吗？”小郗阳的声音也是小朋友的，他真的成了个小朋友，仿佛心智也变小了。

“嗯！”蓝衣男孩儿点头，一脸骄傲道：“有困难找110！”

“学得好像啊！”小郗阳心里暗暗道。随后，他指着对面的黑衣男孩儿，问道：“那他是坏人吗？”

“不是。我俩都是警察！一起抓坏人！”

小郗阳皱起眉，似乎并不能信服，问道：“那他为什么流口水？”

“流口水？”男孩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吓了一跳！“堂哥你干嘛呢？！”

黑衣男孩儿回过神儿，赶紧擦了把嘴，整理衣裳，来到两人面前，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孩儿，真心实意道：“你长得真好看！”

小郗阳往后退了半步，缩在了蓝衣男孩儿身后，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他像坏人。”

蓝衣男孩儿忙安慰他没事，转头埋怨他堂哥：“哥你吓着他了！”

黑衣男孩儿不解，道：“我只说他好看，又没让他当我媳妇，他怕什么？”

蓝衣男孩儿道：“堂哥，不是这回事儿啊！”

黑衣男孩儿道：“那是怎么回事？”他靠过去，问躲在弟弟身后的小男孩儿：“你长大了给我当媳妇啊？”

“不要！”小郗阳眉头皱得更深，捏住蓝衣男孩儿的衣摆，把他小小的身子整个儿藏在蓝衣男孩儿的背后。

“不要就不要！”黑衣男孩儿直起身子，一脸傲娇模样：“以后我媳妇肯定比你还好看！”说完，他把自己的玩具枪往堂弟怀里一塞，道：“这个媳妇给你了，这是贺礼，你俩玩儿去吧！”

蓝衣男孩儿：“……”

他时常感觉年岁相仿的堂哥过分早熟，如今看来，他堂哥不是早熟，只是欠揍。

蓝衣男孩儿回头，把手里的玩具枪交给小男孩儿，笑着道：“一起玩儿吧！”

小郗阳刚刚还觉得头疼，这会儿却放松下来，他点点头，接过玩具枪，竟然还挺有分量。

小郗阳想了想，问道：“那我们一起玩，我来当坏人吗？”

“不当。”蓝衣男孩儿道。

“那我当什么？”小郗阳问。

“你也当警察，我们一起抓坏人！”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

“那好办！”蓝衣男孩儿拍拍胸脯，道：“我来保护你。”

小郗阳挠了挠头，问：“我不是警察吗？为什么还要你保护？”

蓝衣男孩儿：“……”不过他很快想到了答案：“你是警察，也是我媳妇啊！我保护你！”

小郗阳愣住。不等他说什么，蓝衣男孩儿已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路面并不平整，市政工程正在施工，很多地方都挖开了，上头搭一条木板，走上去晃晃悠悠，咯吱咯吱响。

小郗阳有点儿害怕，蓝衣男孩儿拉着他的手，走在前头，时不时叮嘱他小心。

“你别怕，我带着你走！”蓝衣男孩儿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小白牙。他走在阳光下，人也像是阳光一样温暖，明快。

“阳阳！”

小郗阳听到有人叫他，他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妈妈！”小郗阳愉快地冲母亲招手。

母亲点头，微笑着：“走了阳阳，咱们回家。”

“嗯！”小郗阳点点头，就要往前走，忽然发现手还被拉着，转头就看到蓝衣男孩儿的脸。

蓝衣男孩儿微微低头，仍旧微笑着看着他。

“我要回家了。”小郗阳道：”下次，我还能来找你一起玩吗？”

“可以啊！”蓝衣男孩儿道。他又笑起来，又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这个枪送给你，下次见面，还一起玩儿！”

“嗯！”小郗阳重重点头。

直到车子开走，蓝衣少年才回过神儿来——完了，他把他堂哥的枪送人了！他就要被揍死了！！

“阳阳认识新朋友了？”车上，母亲摸着小郗阳的头，柔声问道。

“嗯！”小郗阳点头，道：“他还送了我玩具。”

“是吗？那他是个好朋友呢！告诉妈妈，他叫什么名字呀？”

“哎呀！”小郗阳发了愁：“刚刚光顾着玩儿了，忘了问他名字……”他焦急地看向母亲：“怎么办啊？以后都找不到他了……”

母亲微笑着，把小郗阳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安慰他：“你心里想着他，总会再见到的。”

小郗阳似懂非懂，点点头，他靠在母亲怀里，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妈妈，我好想你啊！”小郗阳喃喃道。

母亲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柔声安慰：“妈妈也想你，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睁开眼的时候，母亲已不在身边，郗阳低头，就看到手上的输液管。

又是医院，他已习惯了。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发生过的？又有哪些是虚构编造的？他常常分不清虚实。

童老师看到他醒来，立即露出笑容：“阳阳，你认得我吗？”

郗阳不解，喊了声童老师，童老师就更加欢喜起来，那表情，让郗阳联想到一位母亲第一次听到孩子叫妈妈。

随后，郗阳想起一件事，问道：“老师，我的读博申请通过了吗？”

童老师的笑容僵在脸上，问郗阳：“你现在，读几年级？”

郗阳脱口而出：“研三啊！有什么问题吗？”

童老师愣住，半晌儿，他摇摇头，道：“这个事儿吧，有点复杂，简言之就是——你现在博士在读，正在写毕业论文……”

郗阳：“……”

这是怎么回事儿？郗阳努力去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童老师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一件一件告诉你。”

郗阳点点头，关切道：“老师，我论文什么题目？”

童老师：“……”

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为自己的学生热爱学习而担忧！

“这都不是大事儿，学习上，你稍微努力，就能跟上，关键是……”他轻轻拍了拍郗阳的肩膀，柔声道：“你现在有一个同居的男朋友。”

“同居的……男……朋友？！”郗阳忽然后悔醒过来了！刚刚在梦里当小朋友挺好的！

男朋友，男朋友啊！他怎么会有男朋友了呢？！明明自己全部的重心都在追求真相上，怎么会有了男朋友？

还同居了，同居了！郗阳心慌，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为了抓住背后的“鬼”不择手段，出卖自己交换情报，随随便便就跟哪个男的在一起了！

得知郗阳醒了，我从市看一路驱车赶到到医院，一步跨几级台阶，一口气冲到四层。

推开病房的门，我就看到郗阳坐在床上。

那一瞬间，我只想尖叫，一边拍手笑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太好了！你总算醒了！”我太高兴了！他没事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然后，我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肖映诚、童老师、我师傅、我妹妹……不对，我俩妹妹，也不对……总之，所有人都看向我，

郗阳打量着我，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疑惑。以前他一见我就笑，眼睛亮亮的，“师兄师兄”没完没了地叫我。可现在，他看我的时候，脸上完全是看陌生人时候的神情。

我走到床边，眼前的画面还有些模糊，因为我眼中有泪。刚才还是喜悦的泪水，一瞬间就转变成排山倒海的悲伤。

童老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点头，示意我已了然。

杜娜带来的那个男孩儿，在接受治疗之后，失去了15岁以前的记忆，杜娜没有带他去郦城见我，因为他已不记得我。所以，在我得知郗阳要上同样的药时，我就有了准备，却还怀着侥幸，希望所谓的奇迹可以发生。

我却忘了，郗阳爱过我，就已是我的运气了。何况，他昏迷这些天，我不是一直在祈祷，只要他醒过来，忘记我也没关系吗？

造化弄人，我只能接受。我对自己说。可是，我怎么这么难受？房间里人太多了吗？我感觉严重缺氧，就快不能呼吸了！

看着郗阳的眼睛，我忽然想起那天，我俩在肖映诚楼下的争执。原来郗阳才是最懂我的人，他知道我一定会很难过，可我却自以为可以承受，如今，我即将在悲伤里溺死，才明白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郗阳看着我，忽然问：“你和我一起玩儿过玩具枪吗？”

我愣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真枪玩儿过，算吗？”

郗阳露出疑惑神情，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也跟着傻乐，完全摸不着头脑。